江南水乡,梅雨时节,闷热与潮湿交织,如同无数读书人此刻的心情。低矮的县学考棚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墨臭、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因紧张而生的尿骚气。十岁的范进(此处为虚构,借用其名喻指普通学子)蜷缩在狭窄的号舍里,身子半僵,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颤抖。他面前是一张粗糙的试卷,题目来自《四书》,要求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一步不能错,一字不能差,谓之“八股”。他已经在这里熬了三天两夜,吃喝拉撒皆在这方寸之地,精神与体力都逼近极限。窗外雨声淅沥,更添烦闷。这,仅仅是科举长征的第一步——童试。考过了,才能从“童生”晋级为“秀才”,摆脱平民身份,见了县官可以不下跪,免去部分徭役,算是初步挤进了“士”这个阶层。然而,就是这第一步,已然刷下了十之八九的竞争者。多少人考到胡子花白,还是个“老童生”,连这入门券都捞不着。
与此同时,在北京紫禁城宏阔的殿宇阴影下,另一番景象正在上演。来自全国各地的精英——那些已然是“秀才”的佼佼者们,正提着考篮,在礼部官员严厉的目光和兵丁的搜查下,依次走入那如同巨大蜂巢般的贡院。这里是乡试的考场,每三年一次,在各省省城举行。一旦中举,便是“举人老爷”,具备了做官的资格,真正实现了阶级跃迁,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那范进中举后喜极而疯的故事,虽是文学夸张,却也道出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命运转折。考场内,号舍比县试时更窄,条件更艰苦,被称为“号棚”,真真是“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九天六夜,三场考试,考的是经义、策问、诗赋,是对学识、体力、意志力的终极考验。在这里,江南才子唐伯虎曾光芒万丈,勇夺第一,赢得“唐解元”的美名,但更多的,是无数黯然离场、名落孙山的背影。
视线再转至北京城的另一个焦点——礼部贡院。这里是会试的战场,由礼部亲自主持,同样是三年一科,汇聚了全国各地的举人。能走到这一步的,已是凤毛麟角。他们要从数千乃至上万的举人中,争夺那区区二三百个“贡士”名额。考中者,便获得了参加最终决选的资格,其第一名尊称为“会元”。大文豪苏轼,当年便是在这等全国性的大考中,取得了第二名的优异成绩(本应第一,因主考官欧阳修误以为是自己弟子曾巩的考卷,为避嫌将其列为第二),其才华可见一斑。会试的竞争之激烈,规格之高,远非前两级考试可比。
最后,紫禁城的核心,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上,晨曦微露。新科贡士们身着崭新的礼服,按名次排列,屏息静气,等待着最终的时刻。这里是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是科举金字塔的塔尖。考试内容通常是策问,考察他们对国家大政方针的见解。虽然殿试一般不再黜落考生,只是重新排定名次,但这名次,却决定了他们起步的台阶高低。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便是万众瞩目的状元、榜眼、探花。那“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俗语,道尽了进士及第的艰难与珍贵。南宋末年的民族英雄文天祥,便是以一篇充满忠义之气的策论,打动了皇帝,高中状元,名垂青史。
倘若有人气运加身,才华横溢到令人发指,能在乡试、会试、殿试这三场最关键、竞争最激烈的考试中,连夺第一,将那“解元”、“会元”、“状元”一并揽入怀中,那便是科举史上至高无上的荣耀——“连中三元”!这几乎是所有读书人梦中都不敢轻易描绘的终极画面,纵观千年科举,能做到者,寥寥无几,每一个都是被载入史册的传奇。
就在无数范进们在各级考场上为了那微茫的希望而呕心沥血、皓首穷经的同时,那面洞察世间万般辛苦、专治各种“内卷”与“焦虑”的万朝天幕,如同一位手握历史大数据和现代吐槽技能的主播,轰然亮起,将这绵延千年的“科举马拉松”全景式地、带着无比同情的语气,直播给了诸天万界。
【“啊啊啊啊——!各位万朝的老铁们,你们的教育压力缓解员、古代‘考公’生涯规划师(劝退向)、兼‘别人家的孩子’粉碎机——林皓,抱着一个巨大的‘惨’字印章又来啦!”】 光幕中,林皓今天穿着一件写满“及格”、“上岸”、“求过”字样的文化衫,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他坐在一个堆满了模拟古代试卷、笔墨纸砚,以及各种提神醒脑(包括风油精、咖啡壶)物品的“考前冲刺”背景前,脸上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今天咱们不谈风花雪月,不论王侯将相,就来沉浸式体验一下,古代读书人是如何一步步被‘考试’这门艺术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准备好你们的同情心和……庆幸感,因为看完你会发现,你现在的考试,那都不是事儿!史诗级纪录片——《千年科举:从入门到入土》现在开播!”】
天幕之上,用极其生动甚至有些夸张的动画形式,展现了科举的四级台阶:
首先是童试场景:破旧的县学考棚,年幼或年老的考生们在狭窄的号舍里抓耳挠腮,有的急得直扯头发,有的对着八股范文念念有词如同中邪,还有的因为体力不支或压力过大被抬了出去……画外音是林皓带着哭腔的解说:【“看看!这就是新手村任务!童试!考过了才是‘秀才’,才能摆脱‘白身’!多少人一辈子就卡死在这儿了!八股文啊朋友们,比你们大学的毕业论文格式要求还严格一百倍!”】
接着是乡试场景:规模宏大的贡院,密密麻麻的号舍如同鸽子笼,考生们带着干粮、蜡烛、被褥进去,一关就是九天。动画展示了号舍的狭窄(转身都困难)、夏日的蚊虫叮咬、秋夜的寒风刺骨,以及考生们蓬头垢面、强打精神答题的惨状。当出现范进中举后喜极而疯的经典画面时,林皓适时点评:【“理解!必须理解!换我我也疯!从社会底层直接跃升为‘举人老爷’,有做官资格了!这搁现在相当于啥?相当于你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终于拿到了……呃,一个基层公务员的考试资格!后面还有两轮呢!”】
然后是会试场景:北京贡院,气氛更加凝重。来自全国的精英举人们在此角逐。动画突出了竞争的残酷,放榜之时,有人狂喜叩首,有人掩面痛哭,有人当场晕厥。苏轼(苏东坡)的形象出现,旁边标注“全国第二名”,林皓惊叹:【“看!连苏东坡这样的大佬,在全国统考里都只拿了第二!这卷度!想象一下!”】
最后是殿试场景:金銮殿上,皇帝高坐,贡士们伏案疾书。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点。当文天祥高中状元的画面出现时,林皓语气肃然了一些:【“这位更是重量级,文天祥,状元及第!忠肝义胆,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科举选拔出的顶尖人才,真正的国之栋梁!”】 而当介绍到“连中三元”时,动画用了极其绚烂的光芒和激昂的音乐,仿佛天神下凡,林皓的声音也提到了八度:【“连中三元!解元、会元、状元!集齐三个第一名可以召唤神龙……哦不,是直接封神!这是学神中的学神,卷王中的卷王!概率比连续中三次彩票头奖还低!”】
这详尽到令人发指、惨烈到感同身受的“科举全流程解析”,让万朝各个时空的观众,反应各异,笑声、惊叹声、同情声、骂娘声不绝于耳。
秦朝,咸阳宫。秦始皇嬴政看着天幕上那繁琐无比的考试流程,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对李斯道:“如此选官,耗时费力!岂如我大秦之军功爵制,斩首一级,赏爵一级,明快直接!这科举,迂腐!若行此法,我大秦锐士岂不都去啃竹简了?” 他觉得这办法效率太低,不如打仗升官来得痛快。
汉朝,未央宫。汉武帝刘彻正为人才发愁,看到科举制度,眼睛一亮,但又看到那恐怖的淘汰率,不禁咂舌:“此法……似可网罗天下英才,然这……这也太难了!若依此选士,朕之卫青、霍去病,怕是连童试都过不了吧?” 他既觉得这制度能打破世家垄断,又担心选不出能打仗的实用人才。
唐朝,贞观年间。李世民与房玄龄、杜如晦等大臣观看天幕。李世民感叹:“前朝九品中正制,门阀垄断,寒门难出贵子。这科举,虽艰难,却是一条相对公平的进取之途。只是……这八股取士,是否过于僵化,禁锢思想?” 房玄龄答道:“陛下圣虑,然立法之初,总需一个相对公平的标准。只是后世执行,难免偏颇。”
宋朝,汴京街头。此时科举制度已较为成熟,百姓们看得更有代入感。茶楼酒肆里,人们议论纷纷:
“唉呀,可不是嘛!我家那小子,考了三次童试了,还没过!”
“举人老爷!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苏东坡才第二?那第一得是啥样的人物?”
“连中三元?想都不敢想哦!祖坟冒青烟都不够,得喷火!”
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自己没怎么读过书,但对科举很重视,他看着天幕,对朱标道:“标儿,看见没?当官就得这么考!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虽然过程是苦了点,但能选出真才实学的人!咱大明,就得用这法子选官!” 他觉得这制度能保证官员的基本素质。
清朝,乾隆时期。乾隆皇帝自身学问不错,看着天幕上学子们的辛苦,倒也生出几分“忆苦思甜”之感,对和珅道:“读书人十年寒窗,乃至数十年寒窗,确是不易。能脱颖而出者,皆是人中龙凤。我朝待士不满,正是要以此收天下士子之心。” 和珅连忙奉承:“皇上圣明,此乃千古良法。”
【“朋友们!血泪史啊!这简直就是一部古代知识分子的集体‘受难记’!”】 天幕上,林皓拿起一杯咖啡猛灌一口,表情痛苦,【“从青丝考到白发,从县考到省,从省考到中央,最后还要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答题!心理素质差点的,当场就能吓尿了!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这考试不考数学!不考物理化学!就考你对几本圣贤书的理解和发挥!还得用固定的格式!这选出来的,到底是治国能臣,还是……背诵默写小能手啊?”】
光幕上还出现了后世各种调侃科举的漫画、段子,比如把考场比作监狱,把八股文比作“文字枷锁”,甚至还有现代人穿越回去参加科举被逼疯的搞笑动画。
万朝天幕下,更多的普通百姓和低级官吏则是感同身受的唏嘘。
“太不容易了!怪不得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吧。”
“看看人家,那才是真正的鲤鱼跳龙门!”
“我现在觉得,我儿子考个秀才,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了,朋友们,‘古代考公压力测试’到此结束。”】 林皓放下咖啡杯,做了个总结,【“回顾这漫漫科举路,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毅力和对知识的尊重。这套制度,尽管有其僵化和残酷的一面,但在那个时代,确实为无数寒门子弟提供了一条相对公平的上升通道,也选拔出了不少真正的英才。只是这过程中的艰辛,足以让任何现代考生感到庆幸——至少,我们不用在号舍里待上九天六夜,也不用非要把文章写成‘八股’对吧?下期想看什么?意念信箱,等你来撩!散会!”】
光华在万朝观众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敬佩,有庆幸,也有对自身处境的反思——中缓缓消散。
而在明清的时空里,那些正在各级考场上奋笔疾书,或正在家中挑灯苦读的学子们,看着天幕上自己被“公开处刑”的辛苦和万朝传来的各种议论,心情更是复杂。有人更加坚定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信念,有人则可能心生绝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走通这条独木桥。科举,这座承载了无数人梦想与血泪的巨型机器,依旧在历史的轨道上,按照它既有的、残酷而强大的惯性,轰然前行。而那“连中三元”的极致荣耀,如同远方的灯塔,继续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前仆后继,在这条狭窄而漫长的道路上,艰难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