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的身影没入黑色石柱的灰暗星云，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那弥漫谷地的恐怖寂灭意志，在他消失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失去了制约的洪水，更加汹涌地弥漫开来，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慕容九和白素首当其冲。
那意志无孔不入，冰冷死寂，并非针对肉体的攻击，而是直接侵蚀神魂，磨灭生机，否定存在的意义。
慕容九只觉脑海中无数负面情绪翻涌，往昔的战斗、离别、伤痛如同冰冷的刀片反复切割着她的意志。
紫电剑上的雷光被压制得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她不得不全力运转雷罡，护住灵台一点清明，才能勉强抵抗那无休止的精神碾压。
白素更为艰难。
她星族本源近乎枯竭，此刻面对这精纯的寂灭意志，如同赤身立于冰原。
那星光黯淡的星辉护罩摇摇欲坠，冰冷的死意渗透进来，让她四肢百骸都如同被冻结，思维变得迟滞，连保持站立都极为困难。
她只能凭借血脉深处那一点不灭的星火，以及脑海中与王起、慕容九共同经历的画面，苦苦支撑。
王磊和霍沧海情况更糟。
两人虽是真气雄浑的武者，但对这种规则层面的侵蚀抵抗能力最弱。
不过片刻，两人便已脸色灰败，眼耳口鼻中渗出丝丝黑血，盘膝坐在地上，运起全身功力抗衡，身躯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显然已到了极限。
谷地内，时间失去了意义。
灰蒙蒙的天空永恒不变，只有那寂灭意志如同潮汐般起伏。
第一天在煎熬中度过，第二天依旧如此……每一天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慕容九看着那根吞噬了王起的石柱，心中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她不知道王起在里面经历着什么，是彻底化为寂灭的傀儡，还是在进行着某种她们无法理解的蜕变？
她只能守在这里，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对抗着这无边无际的死寂，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结果。
白素的情况越来越差。
到了第四天，她已无法维持站立，虚弱地靠在一块风化的岩石旁，呼吸微弱，星眸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灯枯油尽。
慕容九分出一部分雷罡护住她，自身压力骤增，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紫电剑上的雷光也越来越微弱。
“慕容姑娘……不必管我……”
白素气若游丝，“守住……你自己……等他……”
慕容九咬牙摇头，雷光再次强行亮起，将试图侵蚀白素的寂灭意志逼退少许。
她不能放弃，无论是为了白素，还是为了那个在石柱中不知生死的王起。
第五天，王磊和霍沧海终于支撑不住，先后喷出大口黑血，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慕容九心中一沉，却无力分身救援。
第六天，慕容九自己也到了极限。
雷罡几乎耗尽，神魂如同被千万根冰针刺穿，剧痛难忍。
她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那永恒的死寂嗡鸣。
她看着那根石柱，脑海中闪过与王起初遇时的情景，星路上的并肩，慕容山庄废墟中的守护……这些画面如同最后的薪火，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白素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状态，用尽最后力气，将体内那缕微弱的星族本源，化作一点温暖的星辉，渡入慕容九体内。
这缕星辉如同雪中送炭，让慕容九精神微微一振。
“谢谢……”慕容九声音沙哑。
白素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极其疲惫的笑容，随即彻底昏迷过去。
第七天。
慕容九独自支撑着。
她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原上，前方没有尽头，后方没有退路，只有刺骨的寒冷与吞噬一切的孤独。
那寂灭意志化作了无数低语，在她耳边重复着放弃、沉沦、归于虚无。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刹那——
那根一直沉寂的黑色石柱，猛地一震！
石柱表面那荡漾的灰暗星云，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
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庞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秩序”的寂灭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从石柱内部弥漫而出！
这股意志与外界弥漫的混乱死寂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绝对的“静”与“定”，仿佛万物的终局，一切的归宿，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慕容九被这股新生的意志扫过，非但没有感到更多的侵蚀，反而觉得那一直折磨她的混乱低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却异常清晰的宁静。
她耗尽的力量似乎停止流失，那濒临崩溃的神魂也稳定了下来。
她猛地抬头，紧紧盯住石柱。
灰暗的星云如同帘幕般向两侧分开。
一个身影，缓缓从中步出。
依旧是王起。
但他的模样，已然大变。
他身上的衣衫依旧破损，但皮肤变得如同最好的玉石，温润却冰冷，其下不再有灰金二色流转。
而是呈现出一种浑然一体的、深沉的混沌色泽，仿佛蕴含着所有的可能性，又归于最终的沉寂。
他的面容依旧俊朗，却失去了所有属于“人”的情绪，只剩下一种勘破生死、超脱物外的绝对平静。
那双异色的瞳孔……左眼的终末之灰不再沸腾，而是化作了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而右眼……那原本顽强闪烁的金芒，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银辉。
那银辉并非星辉的璀璨，也非月华的清冷，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如同开天辟地之初定下规则般的“界定”之光。
它镶嵌在那无尽的灰暗之中，渺小，却无比坚定，仿佛在绝对的死寂中，定义出了“存在”的坐标。
他手中，握着断界之刃。
刀身依旧布满裂纹，但那些裂纹不再显得破败，反而如同大道天然的纹路，流淌着与王起周身气息同源的混沌光泽。
刀，似乎也随着主人，完成了一次蜕变。
王起的目光扫过谷地。
他看到昏死的王磊、霍沧海，看到气息微弱、昏迷不醒的白素，最后，落在勉强站立、眼中带着震惊、担忧以及一丝恐惧的慕容九身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对同伴伤势的关切，甚至没有对自己变化的解释。
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万古寒冰的……静。
他抬起手，对着昏迷的王磊、霍沧海和白素，隔空轻轻一拂。
一股蕴含着新生寂灭意志的力量掠过三人身体。
三人身躯微微一颤，脸上那灰败的死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却迅速变得平稳悠长，仿佛体内的暗伤与侵蚀被那股力量强行“抚平”、“界定”回了健康的状态。
然后，他看向慕容九。
慕容九看着他那双彻底变化的眼睛，看着他右眼中那点陌生的银辉，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王起……你……”她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王起平静地注视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规则本身的淡漠韵律：
“我很好。”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慕容九，望向了更遥远的、未知的彼方。
“现在，该去结束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