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慕容山庄的废墟间，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守夜人疲惫而警惕的脸。
王起依旧盘坐在那方残破的石台上，断界之刃横于膝前，双目紧闭。
他周身的气息不再剧烈波动，却如同暴风雨后死寂的海面，潜藏着更令人不安的暗流。
那灰与金的色泽在他皮肤下隐隐流转，左眼的灰暗似乎又侵蚀了少许，让他的侧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冰冷。
慕容九抱着紫电剑，靠在一段焦黑的梁柱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王起。
她不敢打扰，只能这样无声地守着，心中的忧虑如同藤蔓般越缠越紧。
她能感觉到，王起体内那危险的平衡正在一点点倾斜，寂灭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他身而为人的部分。
白素静立在稍远处，星眸闭合，双手在胸前结着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
她的眉心处，一点璀璨的星芒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牵引着夜空之上稀疏的星辰投下缕缕微不可察的纯净星辉，融入她的体内。
她在调动星族传承中记载的那门秘法——「星源调和术」。
此法需以施术者自身星辰本源为引，沟通诸天星力，调和阴阳，平衡万物。
但施展此法对施术者损耗极大，且有引动星辰反噬之危，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轻用。
此刻，为了王起，她已顾不得许多。
当天边泛起第一丝鱼肚白时，白素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星河流转。
她一步踏出，已来到王起身前，指尖那点凝聚了浩瀚星力的星芒，毫不犹豫地点向王起眉心！
“白素！”慕容九惊呼出声，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她虽不知白素要做什么，但那星芒中蕴含的磅礴力量让她心惊。
王起似乎也有所感应，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但他并未抗拒。
星芒触及眉心的刹那——
嗡！
王起身体剧震！
一股庞大精纯、带着宁静与生机意味的星辰之力，如同温和的潮水，顺着白素的手指涌入他近乎干涸、布满裂痕的经脉与识海！
这股力量并非强行镇压或驱逐他体内冲突的寂灭与逆寂之力，而是如同最灵巧的织工，试图在那狂暴的灰与金之间，编织出一道柔和的、充满韧性的“缓冲”地带。
星辰之力所过之处，那激烈冲突带来的撕裂痛楚似乎减轻了些许，狂暴的力量洪流也变得温顺了一些。
王起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体内那灰金二色的旋转速度似乎也放缓了一丝。
有效！
白素心中一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全力催动着星源调和术，引导着更多的星辰本源注入王起体内。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巨大。
慕容九紧握着剑柄，紧张地看着这一幕，连呼吸都放轻了。
然而，就在这调和看似顺利进行之时，异变突生！
王起识海深处，那代表着寂灭本源的庞大灰色意志，似乎被这外来的、充满生机的星辰之力所激怒！
它猛地咆哮起来，不再仅仅满足于与逆寂金芒对抗，而是分出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寂灭洪流，如同灰色的巨浪，狠狠撞向白素渡入的星辰之力！
轰！
王起身体再次剧烈一震，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那刚刚有所缓和的灰金平衡被瞬间打破，左眼的灰暗骤然暴涨，几乎要将他整个眼眶吞噬！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非人的死寂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不好！”
白素花容失色，她感觉到自己的星辰之力在那寂灭洪流的冲击下节节败退。
不仅无法再起到调和作用，反而像是火上浇油，彻底激怒了王起体内那沉寂的“终末”规则！
她想撤回星力，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住，星辰本源不受控制地继续涌向王起！
更可怕的是，那股寂灭洪流竟顺着星力连接，反向侵蚀而来，冰冷死寂的意蕴如同毒蛇，缠向她的神魂！
“放手！”
慕容九见状，紫电剑瞬间出鞘，雷光炸裂，就要斩向那无形的连接！
“别动！”
王起猛地睁开双眼，左眼已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灰暗，右眼的金芒则被压缩到了瞳孔最深处，艰难地闪烁着。
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若此刻断开，必遭反噬，神魂俱灭！”
他强行抬起颤抖的右手，一把抓住了白素点在他眉心的手腕。
一股更加混沌、却带着绝对“裁定”意味的力量，硬生生切断了星辰之力与寂灭洪流的正面冲突，并将那股反向侵蚀的寂灭意蕴强行逼退、压缩回自身识海深处！
噗——！
王起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如纸，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身体摇摇欲坠。
但他抓着白素手腕的手，却稳如磐石。
白素得以脱身，踉跄后退数步，被慕容九扶住。
她看着王起那近乎油尽灯枯的模样，以及他为了护住自己而强行承受所有反噬的举动，泪水瞬间涌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声音哽咽。
王起艰难地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
“我……说过……我的路……自己走……”
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你的星辉……很温暖……但不能……用在这里……”
他松开手，盘膝坐稳，再次闭上双眼，全力压制体内因刚才变故而彻底失控、疯狂冲突的两种力量。
灰与金在他体内如同两条失控的恶龙，翻江倒海，他的身体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纹路！
慕容九扶着虚弱的白素，看着王起那濒临崩溃却依旧倔强挺直的背影，心如刀绞。
她明白，白素的方法行不通了，甚至差点酿成大祸。
而王起，正在独自承受着所有。
就在这时，山庄外围，负责警戒的王磊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还有完没完！又来了！”
只见晨曦微光中，数十道穿着各色服饰、但眼神同样麻木冰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山庄周围的断壁残垣间。
他们并非尸傀，也非黑殿杀手，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江湖人士，其中甚至有几个穿着正道宗门服饰的弟子！
他们手持兵刃，动作僵硬，却散发着不弱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将山庄再次包围。
“是‘惑心傀儡’！”
白素强撑着站直身体，声音虚弱却带着惊怒，“千丝阁的余孽！他们用惑心丝控制了这些人！”
显然，昨夜溃败的敌人并未死心，或者说，幕后那只黑手，根本不在乎这些棋子的死活，只是用他们来不断消耗、试探，寻找王起最虚弱的时机。
慕容九将白素护在身后，紫电剑雷光再次亮起，尽管她也已是强弩之末。
王磊和霍沧海也怒吼着迎上前去。
而石台之上，王起依旧闭目调息，对逼近的危险似乎毫无所觉。
他体内的冲突已到了最关键时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能在那股失控的力量洪流中稳住自身吗？
他能在那群被操控的傀儡围攻下，护住身后需要他守护的人吗？
晨曦，并未带来希望，反而映照出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