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脑袋刚沾枕头，感觉还没沉进梦乡的深潭，就被一阵轻微的推搡给搅醒了。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脑门，哪个不长眼的敢扰人清梦？！我猛地睁开眼，怒火在看清床边人时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大半——是小蝶。她没事绝不会来推醒我，唯一的解释：金衣瑶的指令到了。这丫头，终究是金教主安插在我枕边的一根刺。
果然，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教主要见你！”那双剪水秋瞳望着我，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有歉意，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我强压下被吵醒的烦躁和沮丧，努力让表情显得平和甚至带点刚睡醒的迷糊。朝她发火？那是蠢人才干的事。她只是枚棋子，撕破脸对我百害无一利。
“你刚才去哪了？”我揉着惺忪睡眼，故作自然地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教主……很急？现在什么时辰了？”第一句是关心，也是试探她的动向；第二句是揣摩金衣瑶的意图，若十万火急，必是昨夜之事；第三句则是确认时间，白天她不会轻易召见，若是晚上……那意味就更深了。
“方才在楼下和几个姐妹说话……不知道公子你回来了。”小蝶的声音依旧轻柔，却透着一股委屈和负罪感，“昨晚……我等了你一整夜。那个……鬼幽在外面等着呢，看样子，是挺急的。现在……午时三刻了。”
看着她低垂的眼帘和微微绞紧的手指，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她发现我回来了，立刻通知了金衣瑶！否则金大教主怎会大白天的就派鬼幽这尊煞神上门？我敢打赌，赵无风那帮人肯定已经被叫过去“集合”了……
“原来是这样，你的脸怎么了，还有你的手”我突然看到她脸上和手上多目被抓伤的痕迹，手上还有一丝血痕。
“哦，没事。刚才和姐妹们打闹，不小心……”
“怎么，有人欺负你了，你们不都是为同一个人办事吗？怎么还分高低贵贱啊……”这话的指向性再明显不过——。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讽刺，
小蝶的头垂得更低了，沉默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我们之间。
不过，我心底又莫名生出一丝怜悯。想起上次鬼幽闯进来时，她可是毫无阻拦，任由那莽夫在我洗澡时大呼小叫。当时只道她是不敢，如今想来，恐怕是“不想”。能得金衣瑶信任安插在我身边，没点手段和心机怎么行？今天，她却没放鬼幽直接进来搅扰，这份“体贴”，无论是出于任务需要还是别的什么，都足以证明她并非全然冷硬。潜意识里，她或许……真的不想我被如此粗暴地对待？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立刻掐灭了。眼下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鬼幽那家伙的耐心可跟他的长相一样稀缺，让她等久了，难保不给我难堪。
“多谢了！”我掀开被子起身，一边整理衣襟，一边真心实意地对她道了句谢。不管她身份如何，目的为何，此刻她释放的这点善意，我领情。人与人之间，哪怕最终要兵戎相见，这一刻的微光，也值得一句感谢。
刚踏出房门，鬼幽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带着戏谑砸了过来：“哟呵！伺候你的小娘子脾气不小啊！对你可不是一般的情分儿，啧啧，你小子使的什么迷魂汤？哈哈……”他抱着胳膊，斜倚在走廊栏杆上，一脸促狭。
“哥，您就别笑话我了，”我故作无奈地摊手，“许是昨晚没回来，姑娘家有点小性子，正常，正常嘛！”这话半真半假，把自己先“冷落”她作为挡箭牌，最是顺理成章。
鬼幽那双看似粗犷实则精明的眼睛在我脸上溜了一圈，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嘿，我看哪，未必是气你没回来，倒像是真对你小子动了点心肝儿呢！少废话，快走，教主候着呢！”他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龇了龇牙。
“走走走，这就走！”我连忙应声，努力摆出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眼下，除了装傻充愣，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伪装符。
再次踏入醉仙楼后院二楼那间装饰雅致、宽敞明亮却莫名让人感到压抑窒息的大厅，一股熟悉的、带着清冷距离感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厅内果然已是济济一堂。赵无风依旧是一副阴鸷深沉的模样，仿佛脸上永远罩着一层寒霜；甲行、甲起、甲到、甲水这几个“甲”字辈的，站姿僵硬如同雕塑；甲时马天鸣则垂手肃立，眼观鼻鼻观心。看到这些熟悉又令人心底发寒的面孔，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仿佛重新踏进了一座华美而坚固的囚笼，在这里，呼吸都带着枷锁的重量。
金衣瑶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截手臂粗细、虬结嶙峋的灌木枝头，指尖无意识地刮擦着粗糙的树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我定睛一看，这木头有点熟悉啊，这不会是我昨晚威慑老三的那一剑劈下来的吧？我心头莫名一惊，但脸色依旧如常道：
“教主万安。”
说完我收敛心神，恭敬地行礼。此刻面对她，内心竟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一种冰冷的麻木感在蔓延，将最后一丝温度也吞噬殆尽。
“来了。”金衣瑶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人到齐了，都坐吧。”她随意地挥了挥手中那截树枝，指向厅内。
我目光迅速一扫，果然发现厅里比上次多了不少椅子。有了上次在慕心曼那里的“教训”，我可不敢再大大咧咧先坐下。等赵无风等人默不作声、如同提线木偶般各自落座后，我才小心翼翼地挑了个离门口最近的、最不起眼的椅子，将半边屁股挨了上去——小心驶得万年船。
“听说，昨夜你表现不错？这个也是你的杰作吧，服了血灵丸，功力又见长了啊！”金衣瑶终于抬起了眼，目光如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放下那截灌木枝头，开门见山，“说说看，还有多少……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这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指核心，容不得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