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刚染透黑风口的胡杨林,边境的狼烟就烧红了半边天。
徐凤年正在教望舒认枪杆上的纹路——那是南宫亲手绣的缠枝莲,说是能护枪主平安。小家伙刚会说“莲”字,指腹摸着那些凸起的丝线,突然抬头指着西北方,奶声奶气地喊:“烟!红!”
徐凤年猛地回头,只见黑风口的了望塔上,一股浓烟正扶摇直上,那是遇袭的信号。他心脏骤停,一把将望舒塞进南宫怀里,抄起架上的梅子青枪就往外冲。
“看好孩子!”他的声音劈了叉,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
营盘里瞬间炸开了锅。士兵们往甲胄上披甲片的声响、战马的嘶鸣、传令兵的嘶吼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铁水。徐凤年跨上“踏雪”时,温华已经提着他的“碎星”刀立在阵前,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北莽骑兵越界了,先锋已经到黑风口。”
“多少人?”徐凤年的枪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斥候说,黑压压一片,怕是有五千骑。”温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赵武带三百人守左翼,让我问你,主力往哪冲?”
徐凤年勒转马头,望了眼营盘方向——南宫应该正抱着望舒躲在地下密室里,那里有南宫绣的平安符,有她连夜缝的小襁褓,还有望舒没啃完的半块米糕。
“中路突破。”他枪尖一指黑风口的狭道,“他们想从峡谷抄我们后路,就得过我这关。”
厮杀声在午时响起。北莽骑兵的铁蹄踏碎了胡杨林的寂静,徐凤年的梅子青枪在乱军里搅起血花,枪缨上的红绸被风扯得笔直,像南宫绣绷上未落的线。他看见温华的刀劈开第三顶头盔时,忽然想起望舒早上还在学“刀”字的发音,小舌头卷着,总说成“刀刀”。
一支冷箭擦着耳际飞过,徐凤年回枪挑落箭手,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爹”。他浑身一僵,转头看见南宫抱着望舒站在土坡上,小家伙扒着母亲的肩头,手里举着那杆绣了莲纹的小木枪,正对着厮杀的方向挥舞。
“危险!”徐凤年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三名北莽骑兵缠住。
南宫没动,只是把望舒搂得更紧,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徐凤年看见望舒点点头,不再挥舞木枪,而是用小手捂住了母亲的耳朵。那小小的手掌,竟比最坚固的耳塞更能隔绝兵戈声。
暮色降临时,狭道里的血已经漫过马蹄。徐凤年拄着枪喘粗气,枪杆上的缠枝莲被血浸透,红得发黑。温华靠在断树上笑,胸前的伤口还在冒血:“你家望舒……刚才在坡上喊‘爹胜’,奶声奶气的,比你的枪还提神。”
徐凤年望向土坡,南宫还站在那里,望舒的小脑袋靠在她颈窝里,想来是累睡着了。风卷着血腥味掠过胡杨林,他忽然想起清晨望舒摸着枪杆说“莲”,那时的阳光多软啊,软得能化开枪尖的冷霜。
“回去给望舒换个木枪。”徐凤年低声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要刻上‘守’字,告诉他今天这仗,不是为了杀,是为了守。”
温华咳着血笑:“得刻大点,不然那小不点认不全……”
夜色漫上来时,徐凤年才牵着马走回土坡。南宫递过来一块布,上面沾着望舒的口水和泪痕——想来是哭了又睡了。他接过布,擦了擦枪上的血,忽然听见怀里传来窸窣声,摸出来一看,是望舒早上塞给他的“平安符”,用红绳捆着的半块米糕,还带着孩子气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