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山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如轻纱般缭绕在梯田与树林之间,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武氏家族的二十余人便踏着露水来到河边那座松木搭建的木屋前。檐角的铜铃在晨风中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不同寻常的会面铺垫。
武江河走在最前,青布马褂的下摆沾着草尖的湿痕,他抬手叩响木门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这位执掌家族三十年的家主,此刻眼底既有忐忑,更有一份破釜沉舟的决绝。
武江河来到南溪河岸边的木屋旁边喊:““知世公主,”
门打开后,知世走了出来, 来到他们面前,武江河便深鞠一躬,身后的族人也齐齐躬身,“武氏一族愿意跟随知世公主。”那声音,如同山间滚落的巨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在空气中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在枝头的鸟儿。
南溪河岸边的空地,知世正站立着,晨光恰好落在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映出河谷对岸连绵的山峦。“武家主的心意,我领了。”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晨雾的力量,“只是诸位可知,如今的时局早已不是乡邻械斗那般简单。”
灶上的水壶开始嘶鸣,知世提起水壶给众人倒水,热水 “哗啦啦” 倒进粗瓷碗里面,水汽氤氲中,她缓缓道来:“今年是 1938 年,北平沦陷已经过了一年,去年今日,城里的胡同还飘着糖炒栗子的香,可现在呢?听说日本人把故宫的文物一车车往东京运,连街边的老槐树都被砍了烧火。”
还有南京城,去年冬天那场血灾,到现在还没凉透啊。我上个月在河口镇碰到个从南京逃来的商人,他说城破那天,秦淮河的水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国际上那些所谓的‘中立’,你们信吗?英美法的军舰在长江上看着日本人炸我们的船,国联的电报发了一封又一封,却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 —— 那哪里是中立?不过是隔岸观火的托词,等着看我们亡国后,好分一杯羹罢了!”
开春时徐州会战,咱们的兵拿着老旧的步枪跟日本人的坦克拼;夏天武汉会战,多少弟兄跳进长江里,用身体挡着敌人的船;可现在呢?广州还是丢了!” 说到 “丢了” 两个字,她的声音陡然提高,粗瓷碗在石台上轻轻磕了一下,“如今日本人的据点,离咱们云南只隔着一个广西省,还有法属越南 —— 你们以为,他们的刺刀会在广东停下吗?”
不会的!他们要的是整个中国的土地,是东北的煤矿,是江南的稻田,是云南的锡矿!他们要把我们的骨头磨成粉,要让我们子子孙孙都做亡国奴!”
“亡国奴” 三个字像冰锥刺入人心,站在后排的几个年轻族人猛地攥紧了拳头,指骨咯咯作响。
武江河的侄子武二柱喉结滚动着,粗声道:“小鬼子在南京屠城的事我们听说了,那些畜生连三岁孩童都不放过!这哪里是人干的事!是畜生!是豺狼!” 话音未落,已有族人红了眼眶,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紧接着便化作灼人的愤怒,烧得胸腔发疼。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知世将一碗热茶递到武江河面前,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做的,是让侵略者知道,云南的山是硬的,云南的人是不怕死的。
但光有血性不够,一盘散沙成不了事,得变强 —— 变得有组织,有纪律,有力量,强到让他们再也不敢踏上这片土地。
你们想想,我们武氏一族在山里生活了多少代?我们有着悠久的历史,有着灿烂的文化,更有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团结一心的精神!
这些,都是我们变强的根基啊!”
她走到屋角的木箱前,掀开盖子,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蓝灰色布料:“你们愿意跟随我的话,就找裁缝按照国民革命军的样式做军装,你们穿上军装,就不再是武家的子弟,而是抗日的战士。整体的力量,才能让敌人胆寒。”
武江河接过布料,指尖抚过粗糙的棉布,眉头却渐渐蹙起:“知世公主,我们武家世代在山里打猎、守矿,打惯了游击伏击,若是穿上这军装去打阵地仗,怕是……”
“家主担心的,我岂能不知?” 知世打断他,语气却温和,“团结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靠的不是兵强马壮,是人心归向。
现在我们守的是自己的家园,每一寸土地都埋着祖先的骨血,这点困难算什么?只要我们心在一起,哪怕是从游击伏击学起,哪怕是一点点摸索阵地战的打法,总有一天,我们能变强,能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她指向初升的太阳:“我让裁缝赶制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从今日起,我们就叫云南抗日自卫队。这面军旗,是我们的魂,是告诉天下人,云南人没有屈服。”
正午的阳光晒得河谷暖融融的,在知世的耐心劝说和展现出的坚定决心下,那些原本的疑虑和隔阂渐渐消散。
当第一套缝好的军服被武二柱笨拙地穿上时,布料摩擦的声响里,仿佛能听见血脉贲张的节奏。
武江河看着族人们一个个换上军装,蓝灰色的队列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先前的疑虑早已被使命感取代。
授旗的那一刻,知世将插上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的旗杆,交到武江河手中,旗面的红与蓝在风中舒展,像一片浓缩的天空。“这面军旗,承载的是云南百姓的期盼。”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守住它,就是守住我们的根。”
武江河接过旗帜的手在颤抖,身后的族人齐刷刷地挺直脊背,军装的衣摆被风掀起,猎猎作响。
山风掠过梯田,稻浪翻涌如绿色的海。那层层叠叠的稻浪,仿佛是大地在为他们欢呼,为他们加油。
滇越铁路的铁轨在阳光下泛着银辉,一列载满弹药和粮食等抗日物资的火车缓缓驶过中越铁路大桥。
桥头的哨兵望着火车消失在群山深处,转身时,正看见远处的山岗上,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在风中高高飘扬,军旗上 “云南抗日自卫队” 的字样格外醒目。与初升的朝阳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