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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界星图之上,一个不断变幻着迷离色彩的光点吸引了林逍然的注意。它不像其他世界那样有着稳定的形态和色泽,而是如同滴入水中的油彩,时刻流转着瑰丽而诡异的晕芒。观测者系统的标识带着罕见的警示意味:【编号:mN-99,代号“千面幻域”。状态:高维意识碎片聚合体,规则极度不稳定。威胁评估:中(非主动攻击性,但具备极强精神污染与认知扭曲特性)。变数潜力:极高(意识映射,直指本心)。】

一个由心念、梦境与执念构筑的世界?林逍然心中微动。经历了永寂深渊的极致死寂与逻辑疆域的绝对理性,这种纯粹精神层面的领域对他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挑战。逍遥道心澄澈,但并非无情无欲,直面内心深处的投影,或许是一次难得的磨砺。

他没有犹豫,身影融入通道,下一刻,已置身于一片光怪陆离的天地。

天空是流动的晚霞,色彩浓郁得不似真实,时而化作翻滚的欲望之海,时而凝成哀伤的灰色雨幕。大地柔软而富有弹性,踩上去如同行走在巨大的生物体表,远方山脉的轮廓时刻都在微妙地变化,仿佛活着的巨兽在缓缓呼吸。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有记忆中最诱人的美食香气,也有腐朽与绝望的腥臭,它们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感官。

这里没有固定的物理法则,一切景象都随着闯入者心念的波动而扭曲、重构。

林逍然刚一定神,周遭的景象便骤然一变。他仿佛回到了青玄门的外门弟子居所,眼前是那几个曾经欺辱过他的世家子弟,正带着讥诮的笑容围拢过来。场景栩栩如生,连对方眼神中的轻蔑都分毫不差。

若是心志不坚者,此刻或许已被勾起旧日愤懑,或怒而出手,或心生怯懦。但林逍然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平静无波。这些过往的尘埃,早已无法在他道心上留下痕迹。他轻轻一拂袖,如同驱散一片迷雾,眼前的幻象便寸寸碎裂,还原成本初流动的色彩。

幻域似乎被他的淡然所激,景象再变。这一次,是星陨之墟,雷牙浑身浴血,在他面前缓缓倒下,眼中带着不甘与眷恋。烬在方舟核心旁,对他露出决绝的笑容,随即化作冲天火光……那些他曾亲身经历、并一度引以为憾的牺牲场景,被幻域以最残酷的方式重现,试图撬动他心中的柔软与愧疚。

林逍然闭上眼,轻轻叹息一声,并非沉溺于悲伤,而是对过往的缅怀与对牺牲者的敬意。逍遥道心如同经过淬炼的琉璃,映照出这些景象,却不为所动。他明白,沉溺于过去无法改变的遗憾,才是对逝者最大的不敬。他再次挥手,幻象如泡影般破灭。

紧接着,诱惑接踵而至。幻域模拟出他获得无上权力、执掌诸天万界的景象;模拟出苏晚晴、苏灵儿乃至其他红颜知己对他倾心依赖、环绕左右的旖旎梦境;甚至模拟出他彻底炼化无序之源、成就万古唯一逍遥仙尊的终极道果……

权力、情爱、道途的极致诱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试图侵蚀他的道心。

林逍然嘴角反而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些幻象,恰恰映照出他内心某些潜藏的念头,虽未形成执念,却也真实存在。他并未强行压制或否认这些念头,而是以逍遥道心观之,如同看镜中花、水中月,清晰明了,却不沾染分毫。

“仅此而已吗?”他轻声自语,仿佛在对这片幻域说话。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挑衅”,千面幻域的核心深处,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周遭所有流动的色彩骤然停滞,然后如同百川归海般,向着林逍然汇聚而来!

这一次,不再是他人的影像,也不再是外部的诱惑。所有的色彩、所有的意念,在他面前凝聚成了一面巨大无比、边缘模糊的镜子。

镜中,映照出的正是林逍然自己。

但那个“林逍然”,眼神中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漠然与……一丝隐藏极深的疲惫。镜中的他缓缓开口,声音与他一般无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

“逍遥?超脱?林逍然,你扪心自问,一路行来,你真的逍遥吗?星陨之墟的牺牲,青玄古星的烽火,归墟路上的挣扎,观测者协议的重压……你背负了太多责任,承受了太多因果。所谓的逍遥道,不过是你在重重枷锁中,为自己寻找的一丝心理慰藉罢了。”

“看看你如今,身为协议守护者,看似超然,实则被更大的责任束缚。引导万界?何其可笑!你连身边的人都未必能全然护住,谈何引导诸天?你的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矛盾与勉强!”

镜中之语,字字诛心,直指他内心深处偶尔浮现的、连自己都未曾仔细审视的疑虑与疲惫。它并非虚构,而是将他潜意识中那些细微的、不愿面对的念头放大、扭曲后,再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这是心魔之镜,映照的是最为真实的“我执”。

林逍然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双冰冷而疲惫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幻域深处,仿佛有无数意识碎片在窃窃私语,等待着这个看似坚定的闯入者道心崩溃的时刻。

然而,林逍然最终却缓缓地、极其认真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

“你说得,不错。”

他承认了那些潜藏的疲惫,承认了责任的沉重,承认了道的艰难与矛盾。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澄澈而坚定,甚至比之前更加通透:

“有牵挂,便不逍遥?有责任,便是枷锁?谁言逍遥必须无情无义,独善其身?”

“我所求之逍遥,非是逃避,而是直面;非是割舍,而是包容。正因为心中有在意之人,有愿护之界,我才更要前行,更要强大。这责任,非是枷锁,而是我前行之动力,是我道心之锚点!”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心有疲累,歇息片刻便是。见天地,见众生,最终,不过是为了见真我。这真我,本就包含了喜悦、悲伤、责任、疲惫……以及,超越这一切的自在之心!”

他向前踏出一步,并非攻击那心魔之镜,而是伸出了手,仿佛要触摸镜中的自己。

“感谢你,让我看清这些。它们是我的一部分,我接纳它们。但,它们定义不了我。”

话音落下的刹那,那面巨大的心魔之镜,从林逍然手指触碰的地方开始,如同被温暖的阳光照射的冰雪,缓缓消融、瓦解。镜中那个冰冷疲惫的“林逍然”,也随着镜子的消散,化作点点流光,最终汇入林逍然的本体之中。

那不是被吞噬,而是被理解、被接纳、被超越。

周遭所有停滞的色彩重新开始流动,但不再混乱扭曲,而是如同被驯服的野马,变得温顺而绚丽。千面幻域依旧存在,但它对于林逍然而言,已不再具备任何迷惑与威胁。

他立于这片心念之海中央,道心经历此番洗礼,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镜,愈发璀璨剔透,映照万物而本心不移。

这一次,他没有留下任何引导或干预。千面幻域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万千生灵心性的试炼。他只需经历,然后离开。

身影缓缓淡出这片奇异的世界,林逍然知道,经此一役,他的逍遥道心,已然圆满无瑕,再无心魔可侵。前路或许仍有艰难险阻,但本心已定,万念难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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