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兰瞥了一眼陈小兰。
那张堆满谄媚笑容的脸上，一双眼睛里的贪婪要溢出来。
赵美兰心里明镜似的，这人不是来报信，是来讨赏的。
她手下没停，继续整理着账本，声音听不出喜怒。
“什么新消息？”
“嫂子，是春华！”陈小兰的嗓音瞬间压低，整个人凑了过来，像一条发现了腥味的鬣狗，“她又不安分了！”
赵美兰停了笔，终于抬眼看她。
“哦？她还敢？”
“她不敢再来招惹大哥了！”陈小兰连忙摆手，生怕赵美兰误会，“她……她换了条路子！她去找咱妈了！”
陈小兰的语调里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
“我今天路过老宅，听见咱妈在院子里骂骂咧咧。我贴着墙根听了一耳朵，好家伙！”
“春华跟咱妈说，大哥这边走不通，就该换个脑子。您是儿媳妇，咱妈是婆婆，长辈跟晚辈要点东西，天经地义！”
“她说她不要钱，就要您手里的喇叭裤，她帮着卖，卖了钱，俩人二一添作五！”
赵美兰听完，唇角弯起一个极冷的弧度。
好。
真是好得很。
那个春华，果然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打一杆子不仅不知道疼，还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而她那个好婆婆，更是个没记性的。
前几天吓破的胆子，这么快就让贪欲给糊住了？
一个贪，一个蠢，凑在一起，简直是绝配。
“我赵美兰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碴子。
“可不是嘛！”陈小兰立刻跟上，“所以我听见信儿，腿都没歇就跑来告诉您了！嫂子，您可得防着点，我估摸着，咱妈这两天就得上门！”
“让她来。”
赵美兰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我正愁没个由头，跟她把旧账新账一起算。她自己送上门，正好。”
陈小兰看着赵美兰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的那点敬畏，变成了恐惧。
这位嫂子，手段太高了。
她已经开始期待，那老虔婆上门时，会是怎样一幅精彩场面。
“嫂子，那……没事我先回了。”目的达到，陈小兰准备溜走。
“等等。”赵美兰叫住她。
陈小兰心中一跳，知道正戏来了。
赵美兰从桌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推到她面前。
“二百块。”
陈小兰的呼吸骤然一停，眼睛死死盯住那个信封。
二百！
她男人累死累活一个月，也才挣几个钱！
“嫂子，这……这不行，太多了……”她嘴上推辞，手却已经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
“拿着。”赵美兰的语气不容反驳，“你这次做得很好。以后，村里那些人，你继续给我盯紧了。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顿了顿，看着陈小兰的眼睛。
“好处，只会比这更多。”
“哎！哎！谢谢嫂子！”陈小兰一把将钱攥进怀里，像是攥住了下半辈子的依靠，“您放心，以后我就是您的眼睛和耳朵！”
陈小兰千恩万谢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赵美兰一个人。
灯光下，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笃，笃，笃。
春华是只逐臭的苍蝇，只要顾家这块肉还香着，她就永远不会飞远。
必须一巴掌把她拍死，让她彻底臭了名声，在这村里再也待不下去。
至于婆婆……
这是顾建军的亲妈，是名义上的长辈，动不得，也赶不走。
就像一颗埋在家里的地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开，溅你一身泥。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没用，只能一次把她打服，打怕。
让她从骨头缝里感到恐惧，以后一看见你，就两腿发软。
一个计划的轮廓，在赵美兰的脑中渐渐清晰。
……
两天后，顾老太婆果然杀上门了。
春华给她画的饼实在太大，一百条裤子，几百块的利润，一人一半……这串数字在她脑子里滚了两天，已经把所有的恐惧都烧成了灰。
她特意挑了中午，一家人都在的时候。
人一进院，就跟巡视领地的老母鸡一样，径直走到院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下，一双三角眼斜着，朝厨房里喊。
“赵美兰！你出来！”
赵美兰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走出来，看到她，脸上没什么波澜。
“妈，您来了。吃饭了吗？一起吃点？”
“不吃！”顾老太婆头一甩，“我来是说正事的！”
“您说。”赵美兰放下菜，擦了擦手，不急不躁地看着她。
“我听说，你卖那个喇叭裤，挣大钱了？”顾老太婆直奔主题。
“还行，挣个辛苦钱。”
“我不管你挣多少！”顾老太婆声调陡然拔高，“你一个人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也该让长辈喝口汤吧？我跟你爸年纪大了，手里没个钱傍身，将来病了死了，难道躺在家里等死吗？”
她又开始唱念做打，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赵美兰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顾老太婆见她不吭声，以为是自己占了理，气焰更盛。
“我也不多要！你给我拿一百条喇叭裤，我帮你拿出去卖！也算给你分担压力！卖了钱，就算我自己的，这总行了吧？”
话音一落，正在摆碗筷的顾建军手里的碗“哐当”一声，差点砸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亲妈。
她怎么敢的？
张口就是一百条裤子！那是什么概念！
林深和顾卫国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皱着眉，看着这个撒泼耍赖的奶奶。
唯有赵美兰，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妈，您是认真的？”她确认道。
“我当然是认真的！我当婆婆的，跟你要点东西，天经地义！”顾老太婆脖子一梗，摆出了“我就是理”的架势。
“应该，是应该。”赵美兰竟然点了点头，笑意更深了些，“不过，一百条裤子，万一您卖不掉，砸在手里怎么办？那可都是钱。”
顾老太婆一听这话里有松动，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你放心！我保证卖得掉！我有门路！”
她口中的门路，自然就是春华。
“这样吧，”赵美兰做出沉吟的样子，像是在真心为她盘算，“我先给您二十条，您拿去试试水。要是卖得好，后面的我们再谈。您看行不行？”
二十条？
顾老太婆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满，但一盘算，二十条也能挣上百块，先拿到手才是真的。
“行！那就先二十条！”她一口应下。
“好。”赵美兰答应得无比爽快，“裤子就在西边库房。建军，你带妈去拿。让她自己挑，喜欢什么颜色尺码，都随她。”
顾建军彻底懵了。
他看着赵美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美兰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赵美兰的眼神扫过来，他只能把满肚子的疑问咽下去，闷闷地应了一声：“……好。”
顾老太婆见赵美兰如此“识趣”，得意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她跟着顾建军，雄赳赳地走向库房，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计算着，这笔钱到手后，该怎么跟春华分，自己又能落下多少。
一进库房，看着那满坑满谷、堆积如山的喇叭裤，她的眼睛瞬间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