疟疾的阴云散去,马六甲迎来了真正的旱季。
阳光像金色的瀑布,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片古老而肥沃的土地上。但在距离马六甲城五十里的吉隆河谷(Klang Valley),原本宁静的原始雨林,此刻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或者说,一场新生的阵痛。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密林深处此起彼伏。那是工兵营正在用黑火药炸药包,暴力清除那些生长了数百年的参天大树。
受惊的猴群在树冠上尖叫逃窜,犀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地面上,数千名衣衫褴褛的劳工正像蚂蚁一样忙碌着。
他们中有从石见银山转运来的两千名西班牙战俘,这些曾经高贵的欧洲白人,此刻赤裸着上身,皮肤被晒得脱皮红肿,脚上戴着沉重的铁镣,正喊着号子拖拽倒下的巨木。
而在他们旁边,是一群拿着鞭子的监工。这些监工大多是阿兹特克人,或者是从当地招募的凶悍土着。他们不懂什么人权,只知道如果今天的开荒任务完不成,董事长会很不高兴。
“快点!你们这群懒猪!”
一名阿兹特克监工挥舞着手中的藤条,狠狠抽在一名前西班牙骑士的背上,“把树根挖出来!要挖干净!要是留下一根杂草,我就把你埋进坑里当肥料!”
那名骑士咬着牙,眼中满是屈辱和绝望,但只能低下头,继续挥动沉重的镐头。
张伟站在河谷的高地上,脚蹬一双特制的长筒皮靴,手里拿着一张巨大的羊皮纸规划图。
在他身后,跟着阿方索爵士和李乘风。
“张大人,这……这就是您说的大计划?”阿方索用手帕捂着鼻子,遮挡空气中弥漫的烧荒烟尘,“您动用了这么多人力,炸平了这座山头,就是为了种树?”
“我实在不明白,这种树有什么用?它的木材并不坚硬,果实也不能吃。除了流一点白色的粘浆,简直一无是处。”
在这个时代,欧洲人虽然在美洲见过橡胶树,但顶多也就是拿它做个防水雨披,或者像阿方索想的那样——是个没什么用的杂木。
“一无是处?”张伟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他转过身,看着阿方索,指了指脚下这片正在被平整的土地。
“阿方索,你的眼光还是停留在帆船时代。”
“你只看到了它流出的白浆,而我看到的……”张伟顿了顿,眼神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是‘车轮’,是‘密封圈’,是‘工业的肌肉’。”
“车轮?肌肉?”阿方索一脸茫然。
“对。”张伟耐心地解释道,“想象一下,如果我们的大炮,轮子上包了一层这种东西,它跑起来会有多快?它在烂泥地里会不会陷下去?”
“想象一下,我们的蒸汽机(虽然还没完全实用化,但在抽水),如果所有的接口都垫上这种东西,蒸汽还会漏出来吗?那铁疙瘩的力气会不会大十倍?”
“这种白浆,经过处理(硫化)后,就是一种神物。它能弹,能拉,能密封,能绝缘。”
张伟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片荒原。
“没有它,机器就是一堆哐当作响的废铁。有了它,我们的帝国才能装上轮子,跑得比谁都快。”
“这片地,一万亩。”张伟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圈,“这里将是‘第一橡胶特区’。”
“林经理!”
“在!”一身泥点的林道乾跑了过来。
“把那批从马尼拉抢来的树苗抬上来。小心点,那可是比黄金还贵重的老祖宗。”
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抬着几个木桶走了上来。木桶里,种着几十株嫩绿的、叶片呈三出复叶状的小树苗。
这就是巴西橡胶树(hevea brasiliensis)。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种树要等到几百年后才会被英国人偷出巴西,引种到东南亚。但现在,张伟利用蝴蝶效应,提前几百年在南洋完成了这次伟大的移植。
张伟拿起一把崭新的铁锹,走到预先挖好的第一个树坑前。
他没有让别人动手,而是亲自铲起第一锹土。
“李先生,记下来。”张伟一边填土,一边神色肃穆地说道。
“洪武二十五年(架空纪年),我们在南洋,种下了未来的……腿。”
他小心翼翼地扶正树苗,浇上第一桶水。
周围的喧嚣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无论是监工、战俘,还是黑旗军士兵,都看着那个权倾天下的男人,像个老农一样伺候着一棵小树。
“这片园子,实行最高级别的军事化管理。”张伟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神变得冷酷。
“每一棵树都要编号,建档。每一棵树都要有专人负责。”
“这树金贵,要长六七年才能割胶。”张伟指着那些战俘,“告诉他们,这六年里,树在人在,树亡人亡。”
“谁敢偷懒,谁敢为了泄愤破坏树苗……”
张伟指了指远处那棵并没有被炸掉的老榕树,上面挂着几具风干的尸体。
“那就是下场。”
“另外,”张伟看向林道乾,“你的船队下次去美洲,除了运送军火,还要给我带一样东西。”
“种子!橡胶种子!越多越好!”
“告诉夸乌特莫克,别光顾着在那边砍人头。如果他能给我把亚马逊雨林里的橡胶种子搬空,我送他十门最新式的钢炮!”
“是!”
随着第一棵橡胶树的种下,一个庞大的、绿色的、流淌着白色乳汁的帝国雏形,开始在南洋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在张伟的脑海里,那不仅仅是一片树林。
那是未来无数辆奔驰的马车,是轰鸣的蒸汽机,是包裹着绝缘皮的电缆,是这个商业帝国征服世界的……基石。
若干年后,当欧洲的国王们还在为香料和黄金打得头破血流时,他们会惊恐地发现,那个东方的巨龙,早已骑着橡胶轮胎,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速度,轰隆隆地碾过了旧世界的道路。
张伟看着那株在微风中摇曳的幼苗,心中默念:
“长吧,快点长吧。”
“等你长大的时候,我就能造出……真正的蒸汽战车了。”
(注:关于橡胶硫化的技术,那个只剩【1%】电量的手机里,有一份详细的pdF文档。那是张伟留给未来的最后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