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皇宫大内。
太子殿下要在坤宁宫的东暖阁,进行一场大改造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短短两天,就从后宫传到了前朝,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部分官员,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都是“荒谬”。
亮如白昼?温暖如春?还不用烧炭?
这不是天方夜谭,又是什么?
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在京城的官场上悄然流传。很多人都认为,太子和皇后,是被一个来路不明的“方士”给蒙骗了。
终于,在一次小朝会上,这颗被压抑的炸弹,被彻底引爆了。
“臣,工部侍郎钱谦,有本启奏!”
一个身穿四品官服,头发花白,面容古板的老臣,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他手持笏板,神情严肃,一看就是那种恪守成规、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老派官员。
“讲。”御座上的朱元璋,淡淡地说道。
“臣听闻,近日宫中有一名为张伟之人,以妖言惑众,蛊惑太子与皇后娘娘,欲对坤宁宫发动土木,行鬼神之事!”钱谦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正气。
“臣以为,宫殿乃国家脸面,龙脉所系,一砖一瓦,皆是祖宗规制,岂能随意改动?此人妖言惑众,蛊乱宫闱,实乃动摇国本之举!恳请陛下下旨,将此獠抓入天牢,明正典刑,以正视听!”
他这番话说得极重,直接把张伟打成了“动摇国本”的罪人。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太子朱标的身上。
朱标的脸色,沉静如水。他知道,这一关,迟早要来。
他从队列中走出,对着朱元璋躬身一礼,随即转身面向钱谦,朗声说道:“钱侍郎,言重了。”
“张伟乃是儿臣亲自招揽的格物之才,并非什么妖人方士。”朱标的声音不卑不亢,“他所承诺之事,也并非什么鬼神之说,而是以‘格物之理’为基础的实用之学。就像他之前所献的银镜,不也是钱侍郎你口中的‘奇技淫巧’吗?如今,那面镜子,就立在坤宁宫中,光可鉴人,钱侍郎若是不信,可亲自去看看。”
钱谦却是梗着脖子,一脸正气地反驳:“太子殿下此言差矣!玩物丧志!区区一面镜子,不过是博人一笑的玩意儿。但拆改宫殿,却是动摇祖宗根基的大事!自古以来,只有圣人之言,才是治国安邦的根本,岂能让这些旁门左道,来乱我朝纲?”
“固步自封,不知变通,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朱标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一个,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思想开明。
一个,是恪守成规的老臣,顽固不化。
两人就在这朝堂之上,为了“祖宗之法”和“格物之学”,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眼看谁也说服不了谁,朱标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父皇!”他转向朱元璋,高声说道,“儿臣知道,口说无凭。为了让钱侍郎心服,也为了让天下人信服,儿臣愿与工部,立下一个赌约!”
“哦?”朱元璋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
“一个月为期!”朱标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若张伟的改造失败,未能实现他所承诺的三件事,儿臣愿领失察之罪,禁足东宫半年,并亲自向钱侍郎和工部,赔礼道歉!”
“但若是成功了,”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剑,直视钱谦,“那便请钱侍郎,也为今日的短视与无知,向格物坊,向张伟,公开道歉!并由工部,承担此次改造的所有花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用太子储君的声誉,来为一个工匠的承诺作保!这赌注,实在是太大了!
钱谦的脸,涨得通红。他没想到,太子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但他话已出口,此刻若是退缩,他这张老脸,也没地方搁了。
“好!”他咬着牙,应了下来,“臣,就跟太子殿下,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御座上的朱元璋。
朱元璋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坚毅的脸,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正气,宁折不弯的老臣。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准了。”
他缓缓地说道。
“朕,就当一次这个见证人。一个月后,朕要亲眼去看看,这‘格物之学’,到底能不能给朕一个惊喜。”
接下来的一个月,坤宁宫的东暖阁,成了整个皇宫里最神秘的地方。
这里被太子的亲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别说人了,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所有人都只知道,格物坊的人,在里面叮叮当当地,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
工部侍郎钱谦,每天上朝时,嘴角都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已经跟同僚们放出了话,就等着一个月后,看太子殿下如何收场。
在这股巨大的压力之下,张伟带着格物坊的全体工匠,吃住都在工地。
他们拆掉了原本的格子窗,重新设计了墙体的承重结构。他们用最精密的榫卯技术,打造了能安放巨大玻璃的窗框。他们甚至还在地下,铺设了一套谁也看不懂的、由铜管组成的神秘系统。
终于,一个月的期限,到了。
这一天,天公不作美,天色阴沉沉的,像是随时要下雨。
但这并不影响赌约的兑现。
朱元璋、马皇后、太子朱标,以及工部侍郎钱谦和一众核心大臣、后宫妃嫔,全都来到了东暖阁的殿门外。
钱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表情。他已经准备好了,等会儿太子出丑时,自己要如何义正词严地,为“祖宗之法”挽回颜面。
“时辰已到。”朱元璋看了一眼天色,沉声说道,“开门吧。”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朱标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了那扇被改造过的,显得格外厚重的殿门上。
然后,缓缓地,用力推开。
就在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的瞬间,一道璀璨、柔和、却又无比明亮的光芒,猛地从门缝里“泄”了出来!
站在最前面的朱元璋和马皇后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照得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殿内的光线,竟然比外面这阴沉沉的天空,还要明亮数倍!
这……这怎么可能?!
没等众人从这第一波冲击中回过神来,朱标已经将大门,完全推开。
然后,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原本那面由一格一格的木头窗棂组成的墙壁,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整面墙!
一整面由巨大、通透、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水晶”,所组成的,“透明的墙”!
窗外,御花园里的假山、翠竹、还有几朵开得正艳的秋菊,就如同被一个最高明的画师,画在了一副巨大无比的画卷上,无比清晰、无比生动地,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阴天的光线,就通过这面不可思议的“墙”,毫无阻碍、甚至被放大了数倍一般,将整个东暖阁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通透明亮,温暖宜人。
“天呐……”
“这……这是把天上的水晶,给搬下来了吗?”
后宫的妃嫔们,发出了抑制不住的惊呼。她们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出手指,去触摸那面冰凉、坚硬,却又完全透明的“墙壁”。那种新奇的、梦幻般的感觉,让她们激动得满脸通红。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慢慢地走到了这面“光明之墙”的面前。
马皇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巨大的玻璃。她看着窗外那清晰的景色,感受着殿内明亮的光线,眼中的震撼,慢慢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喜悦。
她那个“阴雨天,殿内昏暗”的烦恼,被张伟用一种最彻底、最梦幻、最不可思议的方式,给解决了!
而工部侍郎钱谦,早已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冷笑,凝固了。他眼中的讥讽,变成了震惊,然后是茫然,最后是彻底的、无法接受的挫败。
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祖宗之法”,他坚信不疑的“圣人之言”,在这一刻,被眼前这面巨大、光明、无可辩驳的“墙”,给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