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就在这时,波鲁那雷夫只觉得全身莫名一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气瞬间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紧接着,梅戴正紧紧握住波鲁那雷夫手腕的那只手,猛地感觉到手下原本坚实温热的触感瞬间消失。
波鲁那雷夫的整条手臂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变得绵软无力,沉重地向下坠去。
梅戴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他惊愕地低头看向自己突然落空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波鲁那雷夫的脸——
只见波鲁那雷夫那双原本充满活力的蓝色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呆滞,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的惊诧与不解之中。
一个通体绿色、造型诡异、仿佛由扭曲能量构成的人形替身,正狞笑着从波鲁那雷夫的身体里,硬生生地抽扯出一个半透明的、挣扎扭曲着的——正是波鲁那雷夫模样的灵魂体!
“波鲁那雷夫!”乔瑟夫和阿布德尔同时惊呼出声。
那男人看着瞬间进入战斗姿态、眼神冰冷骇人、仿佛下一秒就要让[白金之星]将他轰杀至渣的承太郎,却依旧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令人厌恶的从容:“哎呀呀,别着急着杀死我啊,空条承太郎。”
他甚至还笑了笑,仿佛在好心地提醒:“现在下手……已经晚了哦。”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要是我死了,被我的替身抓住的波鲁那雷夫的灵魂也会立刻随之消亡,彻底消散哦。至于我说的这些是不是谎话……你们敢赌吗?”
阿布德尔反应极快,他一个箭步冲到已经毫无知觉、身体开始软软倒下的波鲁那雷夫身后,扶住了他沉重的身躯,减轻了差点被带倒的梅戴的负担。
乔瑟夫也赶忙扑过去,焦急地拍打着波鲁那雷夫冰冷的脸颊,声音急促地喊着:“喂!波鲁那雷夫!醒醒!”
阿布德尔协助着将波鲁那雷夫完全失去意识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他颤抖着手去探察波鲁那雷夫的颈动脉。
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干涩而沉重,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摸……摸不到脉搏了,波鲁那雷夫、他死——”
“不!”梅戴猛地扑跪在波鲁那雷夫身边,几乎是本能地,一下子用手紧紧捂住了阿布德尔的嘴,阻止了他即将说出的那个绝望的字眼。
梅戴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拒绝而剧烈颤抖着,深蓝色的眼眸中瞬间盈满了水光,却又被他强行忍住:“不要说!不……不可能,简不可能、不可能死的。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有的!”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看向阿布德尔,眼神里充满了近乎哀求的绝望和一丝偏执的坚持:“阿布德尔,求求你……不要说出来、不要……”他的手指冰凉,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但捂住阿布德尔嘴的手却异常用力,好像只不说出来那个字,波鲁那雷夫就还有希望似的。
可现实是残酷的。
躺在地上的波鲁那雷夫,胸口没有任何起伏,脸色迅速变得灰白,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面对这具失去“灵魂”的空壳,梅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会有办法的。
而承太郎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死死锁定在那个绿色的替身之上。
在他的视野里,那个诡异的替身正用双手像揉捏一团无形的面团般,粗暴地拉扯、搓揉着波鲁那雷夫那半透明的、痛苦扭曲的灵魂体。
最后,它双手猛地一拍!
一枚闪烁着不祥幽光的、约莫硬币大小的蓝色筹码,从它合拢的掌心中滑落出来,掉落在了那男人面前的牌桌上,发出一阵清脆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替身完成了任务,悄无声息地隐去。
而那枚落在绿色绒布桌面的蓝色筹码之上,清晰无比地印刻着——波鲁那雷夫闭着眼的脸。
波鲁那雷夫的灵魂,竟被具现化、压缩成了一枚赌博的筹码……
男人伸手,用两根手指优雅地捻起那枚印着波鲁那雷夫的蓝色筹码,举到眼前左右看了看,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满意的弧度,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却更像是嘲讽:“这就是……波鲁那雷夫的灵魂。这么快就干掉了dIo大人的一个眼中钉。呵,可惜是个比较蠢的,赢得太轻松了。”
蠢……?
梅戴跪坐在波鲁那雷夫毫无生气的身体旁,听到达比的话,猛地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眸中瞬间燃起怒火,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悲痛和无力感。
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压下冲上去拼命的冲动,因为梅戴知道那样冲动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
达比根本不在意梅戴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他慢吞吞地继续说着,仿佛在进行一场优雅的沙龙介绍:“忘了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是达比,丹尼尔·J·达比(daniel J. dArby)。注意,dArby,d的上面有个撇,别拼错了。”
他甚至还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那个撇号的位置。
“而我的替身,是专门夺取那些赌输之人灵魂的替身——[欧西里斯神]的暗示。”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自豪。
在达比说话的期间,先前那只叼走了熏鱼片、导致波鲁那雷夫输掉赌局的灰蓝色猫咪,轻盈无声地从窗台跳了进来,灵巧地跃上了达比的膝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接着在众人愤怒的注视下,再次一跃,稳稳地落在了达比的肩膀上,发出“喵”的一声。
达比这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用指尖挠了挠猫咪的下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啊,对了,忘了介绍。这只猫是我养的。它很听话,训练得很好,对吧?”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算计,连猫都是他的同谋?
梅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愤怒和被欺骗了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
“你……你这家伙!”阿布德尔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狠狠揪住了达比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巨大的力量让达比踉跄了一下,他肩膀上的猫跳走了。
阿布德尔因愤怒而涨红了脸,对着达比怒吼道,声音震得咖啡厅的窗户似乎都在嗡嗡作响:“开什么玩笑,这哪算是赌博?明明就是你出老千!用你养的猫来做手脚,这根本就是欺诈!”
阿布德尔的举动一下子吸引了咖啡厅里其他几位客人和服务生的注意。
达比被揪着衣领,却丝毫不慌,甚至挑眉瞪了回去,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火大的笑容,他反问道,声音甚至带着点戏谑:“出老千?你说我出老千?”他嗤笑一声,“你听好了,在赌博的世界里,没看穿对方出的老千……是没眼力的人自己活该而已!规则?公平?那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
他顿了顿,看着阿布德尔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语气像是在传授什么人生哲理:“我觉得啊,赌博……和人际交往其实一模一样。不过是互相欺骗,看谁更能伪装,看谁先被逼到绝境……先哭出来、先认输的人,就输了。”
然后,他低垂视线,看了看阿布德尔青筋暴起、紧紧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语气忽然变得轻快甚至带着鼓励:“怎么?你打算用这双手现在就杀掉我吗?”
他甚至主动将脖子往前送了送:“没关系啊,快动手吧。”同时,达比抬起了那只拿着波鲁那雷夫灵魂筹码的手,在阿布德尔眼前轻轻地、诱惑般地晃了晃,“只要……你不介意这个蓝色的、还在哀嚎的小东西跟着我一起上西天。呵呵……”
梅戴看到这一幕,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他猛地站起身,伸出因为极度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手,一把拉住了阿布德尔的手臂,声音带着一点哀求:“阿布德尔,不要冲动,简……简还在他手里。”
阿布德尔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着达比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恶劣笑容的脸,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
理智与愤怒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但最终,阿布德尔还是极其缓慢地、不甘地,一点点松开了揪住达比衣领的手。
但他并没有退缩,而是用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达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听好了,你别指望……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去!”
达比满不在乎地、甚至带着点嫌弃地推开了因极力克制而肌肉紧绷的阿布德尔,伸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揪得有些皱巴巴的衣领,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他整理好衣领,好整以暇地看向阿布德尔,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1984年9月22日,夜里11点15分……你还记得你当时在干什么吗?”
阿布德尔眉头紧锁,完全不明白这个神经病又想搞什么鬼:“什么意思?”
达比哼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种追忆往事般的、却又冰冷无比的神情:“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在加利福尼亚……一个叫史蒂芬·莫尔的美国人,也正在和我赌博。”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布德尔,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他当时……说了跟你一模一样的话——这可真是惊人的相似啊。”
说着,达比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类似集邮册但质地特殊的册子,“啪”地一声摊开在绿色的牌桌上。
他慢悠悠地翻了两页,那册子里镶嵌的不是邮票,而是一枚枚同样闪烁着幽光的、印着不同人痛苦脸庞的筹码。
达比的手指停在某一页,指向其中一枚筹码,那上面印着一个中年白人男子的脸。
“这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莫尔。”
然后,他的手指缓缓向下滑动,指向了那枚筹码下方另一枚稍小的筹码,上面是一张苍老的脸。
“下面的这个……是后来想为他儿子报仇的老莫尔。”他的手指又移向旁边另一枚筹码,上面是一位女性面孔,“而边上的这个……则是莫尔那可怜的妻子。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不是吗?”
达比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介绍收藏品,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最后,他拿起桌上那枚崭新的、印着波鲁那雷夫脸庞的筹码,在指尖把玩着,脸上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乔瑟夫、阿布德尔、承太郎和梅戴:“所以,诸位……”
“如果想要取回你们这位银发朋友的灵魂,你们就只能继续下去。也就是——”他拖长了音调,仿佛在宣布一场盛宴的开始,“继续和我赌。”
乔瑟夫的心沉到了谷底。
和这种能操控赌局、夺取灵魂的怪物赌博,这明显是与虎谋皮。
阿布德尔咬紧牙关,怒火中烧,却又投鼠忌器。
波鲁那雷夫的灵魂在他手里……我们根本没有选择,这男人……简直就是个恶魔。
承太郎帽檐下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周身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额头上也流下滴滴冷汗:“这家伙他居然想,将我们一个个……”
梅戴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看着达比手中那本厚厚的“灵魂册”,又看了看躺在旁边冰冷地上的波鲁那雷夫的身体,一种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赌?可是……我们能赢得了他吗?但是不赌的话,简就……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达比看着众人凝重而愤怒的表情,步步紧逼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和挑衅:“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呢?是像个勇士一样接受我的游戏,还是……”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呵,要是怕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夹着尾巴逃走哦。把这位波鲁那雷夫先生独自丢在这里,哼哼哼……”
在他说话的间隙,乔瑟夫对梅戴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一起动手,小心翼翼地将波鲁那雷夫毫无生气的身体从冰冷的地板上扶起来,安置在旁边一张相对舒适的软垫椅子上,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像一具被遗弃的遗体。
达比看着他们的动作,并未阻止,反而显得格外轻松,甚至悠闲地耸了耸肩,仿佛在招待一群犹豫不决的客人:“总之,这么大的决定,你们还是先喝上一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他甚至拿起桌上的一块未开封的高级巧克力,略显“友善”地朝着众人晃了晃,问道:“情绪紧张的时候,需要补充糖分。要来点巧克力吗?味道还不错哦。”
这种猫捉老鼠般的姿态属实令人火大……
就在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时候,乔瑟夫面色极其严肃,他大步上前,直接来到了牌桌的另一边,站在了达比的对面。
他一手拿起桌上一瓶未开封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烈酒,另一条胳膊则猛地一扫,将牌桌上原本散落的扑克牌、达比的灵魂册、烟灰缸等所有杂物全都粗暴地扫到了地上!
达比眼疾手快地捞过自己的灵魂册,有些不满地看着乔瑟夫。
剩下物品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格外刺耳。
接着,乔瑟夫“咚”地一声将一个厚重的玻璃杯放在了被清空的绿色绒布牌桌正中央。
他动作利落地拧开那瓶烈酒,瓶口对准玻璃杯,开始倾倒。
琥珀色的液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注入透明的玻璃杯中,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郁的酒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杯子上——乔瑟夫倒酒的速度不疾不徐,眼神专注,好像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操作。
酒液逐渐上升,漫过杯壁的纹路,直至达到杯口边缘,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微微凸起的弧面,因为表面张力的作用,竟然一滴也没有溢出来。
酒杯就像顶着一颗颤巍巍的、饱满的琥珀色水珠,处于一种极其微妙而危险的平衡状态。
阿布德尔看着乔瑟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眉头紧锁,不解地问道:“乔斯达先生,您……您想做什么?”
乔瑟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过一把椅子,重重地坐在了达比的对面,与他对峙着。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地盯着达比,沉声开口:“喂,芭比老弟。你知道‘表面张力’吗?”
达比皱了皱眉,显然对那个错误的称呼很不满意,他纠正道:“是达比。我叫达比。”
但他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个,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视线扫过那只满得惊人的酒杯,回答了乔瑟夫的问题:“当然知道。就是把满杯的酒维持在几近溢出状态的液体表面张力吧。”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兴趣,“所以,你想做什么呢?乔斯达先生。”
乔瑟夫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战意的笑容,清晰地说道:“规则很简单。”他伸出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硬币,大概有十几枚,“叮叮当当”地撒在了绿色的牌桌上。
“我们轮流,把硬币投入这个玻璃杯。”
“让酒溢出来的一方就算输。”
利用表面张力来投硬币?
这太冒险……酒杯看起来已经满到极限了,哪怕是一枚硬币投进去,都极有可能瞬间破坏平衡。
这简直就是走在刀刃上。
梅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仔细想着。
乔斯达先生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赌……说明乔斯达先生对此很有把握吧。
而且,赌注是什么?大概也是灵魂……
如若“赌”输了,那——
他的目光紧张地在乔瑟夫和达比之间来回移动,手心因为沁出了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阿布德尔听了乔瑟夫的话,也紧张的不得了,他试图劝一下乔瑟夫:“不、不会吧,乔斯达先生!?”
就连承太郎都把手搭在了乔瑟夫的肩膀上,语气里有些不赞同的意味:“喂,老头子!”
但乔瑟夫只是神情严肃盯着达比的脸,眼神如刀般锋利,仿若要一点点把达比的样子重新雕刻一遍,牢牢记在心里。
片刻,乔瑟夫郑重开口:“赌一场吧,我押上我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