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释放出「红玉壁垒」这凝聚了最后力量的一击后,阿布德尔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壮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断臂处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阿布德尔不得不将剩余的左手紧紧按在墙壁上,粗糙的触感勉强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模糊,但他依然顽强地睁大双眼,目光如同磐石般坚定。
另一边,梅戴在倾尽最后精神力发出那定向高频波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瘫软在地,断臂处的鲜血仍在止血后还渗出,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胸口那微不可见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仍在与死神艰难拉锯。
战局,因这两人的一搏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短暂僵持。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血腥和焦糊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而就在那暗红色的晶壁堪堪挡住瓦尼拉·艾斯虐踢的刹那,一道银色的疾风已从侧翼死角杀到!
“你的破绽太大了,瓦尼拉·艾斯!”
波鲁那雷夫的吼声与[银色战车]那快如闪电的剑锋同时抵达!
他早已蛰伏在侧,心脏因目睹同伴惨状而愤怒得几乎炸裂,所有的情绪于此刻全部化为最纯粹的杀意,灌注于这蓄谋已久的一击之中。
西洋细剑撕裂空气,化作一道夺命的寒光,直刺刚刚攻击落空、身形不可避免出现微滞的瓦尼拉·艾斯后心。
“啧!”瓦尼拉·艾斯瞳孔一缩,险险侧身,剑尖擦着他的肋部掠过,带起一小片布料。
他被迫放弃继续攻击伊奇,身形颇为狼狈地向后急退。
可[银色战车]岂会给他喘息之机?
迅捷无比、疾风骤雨般的连环突刺,逼得瓦尼拉·艾斯只能凭借身体素质不断闪避格挡,剑尖几次险之又险地划破他的皮肤,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
最终,在愈发密集的攻势下,他不得不再次缩了回去,利用空间的庇护规避这致命的追击。
“又躲进那个‘乌龟壳’里了吗……”波鲁那雷夫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他没有丝毫气馁,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迅速闪过两个关键的景象:一是梅戴之前不惜牺牲触须,用荧光能量短暂标记[亚空瘴气]吞噬轨迹的瞬间;二是伊奇巧妙运用沙子,制造幻象和伪装的能力。
这两者在他脑中碰撞、融合,一个大胆而精妙的战术灵感如同电光石火般闪现。
“[战车]!扬起沙子!”
[银色战车]闻令而动,改变战术。
它将手中西洋剑挥舞成一片银色的旋风,以极高的速度猛烈地朝着地面挥动。
剑刃如同铁犁,轻易搅起地上厚厚的尘土、石膏碎末以及之前战斗破坏产生的各种碎屑,顷刻间形成一片浓密而弥漫的沙尘雾霭,迅速扩散至大半个房间,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而这就是波鲁那雷夫想要的效果。
[亚空瘴气]在异空间中移动,其吞噬一切的特性,此刻变成了暴露行踪的致命弱点。
它所过之处的沙尘,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口悄然吞噬,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正在不断被“擦除”的移动轨迹。
这轨迹如同在布满灰尘的玻璃上划出的指痕,虽然随着沙尘落下会快速消失,但在波鲁那雷夫全神贯注、几乎将动态视力发挥到极致的追踪下,已足够清晰地指明那黑暗球体的移动方向和速度。
找到你了!这次看你怎么躲!
波鲁那雷夫心中怒吼,紧紧锁定那道在弥漫沙尘中不断延伸、又被不断抹去的诡异轨迹。
他大脑飞速计算,预判着[亚空瘴气]下一步最可能的移动路径以及瓦尼拉·艾斯最有可能再次“探头”观察的位置。
[银色战车]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预判点的侧前方,身体微微前倾,剑尖平举,屏息凝神,如同在草丛中潜伏、只待猎物露头便发出致命一击的狮子。
果然不出所料。
瓦尼拉·艾斯无法长时间忍受在“盲目”状态下作战,急于确认对手的位置和状态。
在波鲁那雷夫计算好的那个瞬间,[亚空瘴气]的黑暗再次如同幕布般张开一道缝隙,他那带着警惕和焦躁神情的头颅,谨慎地探出——
而等待他的,并非想象中的迷茫敌人,而是早已守候在此、冰冷刺骨、凝聚着无尽杀意的剑尖!
噗嗤!
利器贯穿血肉的声音在相对寂静的废墟中显得异常清晰、刺耳。
[银色战车]的西洋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没有半分偏差、精准无比地从瓦尼拉·艾斯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中间刺入。
锋利的剑尖势如破竹,轻易穿透软腭,撕裂延髓,最终狠狠钉入了维持生命最基本的脑干区域。
“咕……呃啊啊!!”瓦尼拉·艾斯双眼瞬间如同金鱼般恐怖凸出,眼球上布满狰狞的血丝,极致的剧痛和生命中枢被彻底破坏带来的生理冲击,让他发出了不成语调、混合着窒息和绝望的惨嚎。
大股大股温热粘稠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从贯穿的伤口处疯狂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和脚下的地面。
然而,这远超人类承受极限的致命伤,并未立刻夺走他的行动能力。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瓦尼拉·艾斯非但没有倒下,[亚空瘴气]竟仿佛凭借其本体残存的疯狂意志支撑,猛地抬起覆盖着甲胄的左手,一把死死掐住了[银色战车]那金属覆盖的脖颈。
巨大的握力瞬间传来!
“呃!”波鲁那雷夫本人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替身受到的压迫清晰反馈到本体。他心中骇浪滔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已经刺穿了脑干!这种绝对致命的伤势……你这怪物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去死啊!”
“咳……呵……呵……”瓦尼拉·艾斯口中不断溢出混着气泡的血沫,整张面孔因极致的痛苦和歇斯底里的疯狂而扭曲得不成人形,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一个漏气的风箱,“我、不会死的……dIo大人的恩赐早已超越了凡人的界限……岂是、这种程度、就能……让我介意这点痛苦?!”
为了加重伤害,彻底终结这顽强的敌人,[银色战车]手腕猛地发力一拧。
刺入瓦尼拉·艾斯喉咙深处的剑刃开始残酷地旋转、搅动,锋利的剑刃无情地切割着周围的组织、神经和血管,带出了更多破碎的肉块和喷溅的鲜血,场景惨烈至极。
但[亚空瘴气]的右手竟然也再次违背常理地抬起,一把死死攥住了[银色战车]左手腕。
瓦尼拉·艾斯那双几乎要从眼眶中蹦出的眼睛,燃烧着近乎癫狂的执念和同归于尽的决心,死死盯住波鲁那雷夫:“我一定要亲手了结你们……绝对会、一个个把你们吞噬殆尽。在此之后再杀掉乔斯达他们——做完这些……我再死也不迟!”
话音未落,[亚空瘴气]攥着[战车]左臂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拉着战车的手臂,朝着瓦尼拉·艾斯身后那尚未完全闭合、散发着湮灭气息的黑暗空间拖去。
那黑暗如同巨兽的喉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一旦手臂被彻底拖入,瞬间就会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简!松手!不可以硬拼!失去手臂就全完了!”梅戴不知何时用单臂艰难地撑起了上半身,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虚弱却无比清晰的警告,声音中充满了焦急。
波鲁那雷夫心脏狂跳,如同擂鼓。内心瞬间天人交战:松手,意味着放弃这千辛万苦才创造出的重创对手的机会;不松手,[银色战车]连同自己的左臂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吞噬,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之间,理智终于压过了愤怒与不甘,他做出了最痛苦但也最正确的决断。
“[战车]!撤!”
[银色战车]反应快得惊人。
在被拖入黑暗的前一刹那,凭借波鲁那雷夫毫不犹豫的指令,它猛地一记沉重的侧踢,狠狠踹在瓦尼拉·艾斯的胸膛之上。
利用这股反作用力,同时主动抽出了死死插进瓦尼拉·艾斯喉咙里的剑刃。
唰!
[银色战车]则借着蹬踹的力量,险之又险地向后飞跃,彻底脱离了那片致命的黑暗吞噬范围。
“吼——!!”
喉咙处是一个不断涌出鲜血的可怖窟窿,瓦尼拉·艾斯却发出了完全不属于人类、更像是垂死野兽般的凄厉咆哮。
超越常理的顽强生命力,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丝气息。
他充满无尽怨毒和疯狂的目光最后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入地狱,随后猛地将重伤的身躯彻底缩回[亚空瘴气]内部,连带着那双眼睛一同消失在重新闭合的黑暗之中,只留下地上一大滩迅速扩散、触目惊心的粘稠鲜血。
黑暗球体迅速隐匿了形迹,从众人的感知里消失,但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以及那股即便濒死也未曾消散的疯狂执念,如同阴冷的蛛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预示着这场残酷的战斗,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刻。
波鲁那雷夫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冷汗,他看着挣扎着想站起身却一次次失败的梅戴,又看了看倚着墙壁几乎站立不稳的阿布德尔,还有倒在墙角不知生死的伊奇,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对手的顽强、诡异和对dIo那近乎扭曲的忠诚,都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想象。
“嗬……嗬……看到了吗?这就是反抗dIo大人的下场!”瓦尼拉·艾斯嘶哑扭曲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渗入空气,带着一种非人的、癫狂的快意。
那声音更像是从地狱裂缝中爬出的恶鬼的嚎叫。
他的理智显然已在重创、执念和dIo那近乎邪教般的蛊惑下彻底崩坏。
此刻,瓦尼拉·艾斯唯一的念头,已不再是高效地完成任务,而是要用最绝对、最令人绝望的方式,将眼前这些一次次从他指尖逃脱、顽强得令人发指的“虫子”彻底碾碎、湮灭,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不留下!
[亚空瘴气]动了。
它如同一道贴地游走的黑色死亡光环,紧贴着房间四壁,开始了稳定而不可阻挡的环形移动。
一个不断向内收缩的死亡之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着包围网。
黑暗的边缘触碰到任何物体——无论是承重的墙壁、散落的华丽家具,还是铺着陈旧地毯的地板——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那片绝对的虚无之中。
没有巨响,没有碎屑,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抹除”感,这整个世界正在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擦去。
房间的可活动空间随着圆环的收缩而急速减小,压抑的绝望感如同实质般挤压着中央每一个人的心脏,令人窒息。
“后退!大家向中心靠拢!”阿布德尔强忍着断臂处传来的阵阵眩晕和虚弱,用尽力气喊道。
他的[红色魔术师]悬浮在身前,火焰摇曳,却在对方面前这种规则性的空间吞噬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仿若萤火之于深渊。
波鲁那雷夫咬紧牙关,用自己相对完好的身躯作为屏障,护着失去左臂、脸色白得吓人的梅戴,与步履蹒跚的阿布德尔以及拖着伤腿、低吼着示警的伊奇一起,一步步被逼退向房间中央那片越来越小的“安全区”。
波鲁那雷夫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移动的黑暗轨迹,大脑飞速运转,汗水混合着灰尘从他额角滑落,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反击缝隙。
第一次环形收缩完成了一半,当[亚空瘴气]移动到靠近房间破损入口一侧时,其匀速移动的节奏似乎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卡顿,速度微妙地滞缓了一瞬,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边缘也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显得不那么稳定。
机会吗?波鲁那雷夫的战斗本能让他肌肉瞬间绷紧,右脚微微后撤,几乎要下意识地冲出去。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搏一把……
“别冲动,简……”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紧绷的手臂上。
梅戴急促地低声开口,他的呼吸因失血和剧痛而浅促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颤音,但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却异常清明,紧紧锁定着那异常的波动,仿佛在解读一道复杂的声波谱图:“他在引诱……咳咳……那是陷阱……相信我……”
他对声音和波动的感知,远比依靠视觉的波鲁那雷夫更为敏锐。
几乎就在梅戴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那看似因能量不济而迟缓的[亚空瘴气]猛然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它诡异地划出一道违背常理的锐角弧线,直扑正站在波鲁那雷夫身后、全神贯注试图用[圣杯]残余感知力捕捉空间细微波动的梅戴!
“梅戴!”波鲁那雷夫见那弧度突然调转,他猛地回头,瞳孔骤缩,惊呼声脱口而出。
梅戴的确在攻击发起前的最后一刹捕捉到了那致命的意图,[圣杯]传递来的尖锐预警让他全身神经瞬间绷紧。
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驱动重伤的身体,奋力向右侧扑倒试图闪避。
然而,左腿脚踝早已断裂,无法提供有效的蹬地力量,加上大量失血导致的虚弱和眩晕,让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拍。
噗嗤——!
一种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侵蚀声。
黑暗的边缘如同最锋利的分子切割线,擦着他的左腿外侧掠过。
没有巨大的声响,没有激烈的碰撞阻力。
梅戴左腿外侧,从大腿中部到膝盖上方,一大块肌肉连同包裹的布料,瞬间凭空消失,断面光滑得如同最精密的水刀切割,却又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恐怖感。
而下一刻,鲜血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平滑的创面喷涌而出,揭示了这是残酷无比的空间吞噬……
“嗯唔——” 即便是梅戴这样坚韧得经常忍住痛呼的性格,也无法承受这种瞬间被剥夺身体一部分的极致剧痛。
凄厉的惨叫无法抑制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那声音撕心裂肺,充满了生理上无法抗拒的痛苦。
梅戴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房间正中心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无法忍受的剧痛而剧烈地蜷缩、颤抖,指甲无意识地抠刮着地面。
温热的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形成一滩不断扩大的暗红,他左耳后的光芒已经可以让波鲁那雷夫无法忽视了,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似的。
[亚空瘴气]完成这次阴险的突袭后,没有丝毫停留,再次如同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索命幽灵般贴上了墙壁,继续着它那稳定而令人绝望的收缩进程,进一步压缩着幸存者们的立足之地。
“梅戴!”波鲁那雷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绝望,他立刻就冲过去想将梅戴拖离原地。
但当他抬头,目光所及的地方,四周的“安全区”正在飞速消失,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安全区域,而且向外移动一个腿部重伤、不断失血的人只会加剧危险。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