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猛地用力拉扯住了离他最近的花京院的衣袖,急切地低呼警告:“典明,小心脚下——!”
几乎是同时,波鲁那雷夫因为花京院的态度,没好气地甩出最后一句拌嘴:“都说了,我也不想干啊!”
花京院显然是听清了梅戴那半截急促的警示,但身体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噗嗤!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透明的、由沙粒间渗出的水分凝聚而成的尖锐水刺,如同潜伏的毒蛇般猛地从花京院脸旁的沙地中暴射而出。
“呃!”花京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一股剧痛便狠狠划过他的左眼,温热的液体瞬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攻击来得又急又快,如同沙漠中突现的毒蝎!
即使梅戴在察觉到异常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拉了花京院一把,却还是没能让他完全躲过这次阴险的偷袭。
不过万幸的是,另一根几乎同时从沙中刺出的、更为锋利的透明爪尖,只是堪堪划过了花京院的右眼睫毛,带落几根纤毛,并未造成实质伤害。
真正受伤的只有左眼……
那诡异的、由水构成的爪子见偷袭未能完全成功,立刻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软化、消散,再次渗进了干燥的沙子里,瞬间不见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花京院受到拉扯的惯性和剧痛的影响,身体向后倒去,正好靠在了及时撑住他的梅戴身上。
左眼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也闭起了右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但花京院死死咬着牙关,硬是将后续的痛呼声咽了回去,只有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泄漏出他的痛苦。
“典明!”梅戴慌张地扶住花京院,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语速极快地说道,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典明你先别动!伤口在眼睛附近,乱动会伤得更严重,很危险的!你别乱动,让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想检查花京院的伤口,手指却因为担忧而有些发抖。
另一边的乔瑟夫死死皱着眉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任何一丝水迹,大声提醒道:“是水!那家伙的攻击媒介是水!刚才从水壶里流出来的血水,已经混着替身一起扩散到外面的沙地里了!”
阿布德尔也快速地接话,声音凝重:“我明白了,并不是替身本体躲在水壶里,是水本身,水就是他的替身!”
波鲁那雷夫看到花京院脸上淌下的鲜血,他急得就想凑过来查看,慌张地大叫起来:“花京院中招了啊!他、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没事吧?!”
梅戴一边用干净的手帕轻轻按住花京院流血的伤口,一边用另一只手及时抓住了有些慌乱的波鲁那雷夫的手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以安抚同伴:“简,先别慌张!冷静点!典明的眼睛应该没被直接伤到,最深的伤口只是划伤了眉骨上方!现在乱动更危险——”
乔瑟夫也在远处喊道,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波鲁那雷夫!先放出你的[银色战车]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注意你周围任何可疑的水迹!”
就在这时,波鲁那雷夫感觉到自己撑在沙子上的那只手,忽然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湿漉漉的触感。
他心头猛地一跳,转头一看——只见他的手边,不知何时竟然悄然凝聚起一滩不起眼的、混着沙粒的浊水。
承太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瞳孔微缩,低喝道:“遭了,波鲁那雷夫也要被……”
梅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滩水正在凝聚恶意。
他快速地朝着波鲁那雷夫用力“嘘”了一声,示意他绝对不要出声或剧烈动作。
波鲁那雷夫也极其配合地瞬间闭了嘴,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但他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死死盯着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发难的水流。
梅戴紧紧握着波鲁那雷夫的手臂,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因为极度紧张而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深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滩水流如同活物般迅速变形、凝聚、拉伸,再次变成那只熟悉的、扭曲的指爪模样,锋利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波鲁那雷夫的手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波鲁那雷夫下一秒就要步上花京院的后尘,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时……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突兀的、机械的闹钟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声音来源正是那具倒在血泊中的无头尸体——他右手手腕上佩戴的一块电子表,设定的闹钟时间到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仿佛一个全新的、更吸引注意力的信号。
那几乎已经要抓住波鲁那雷夫的透明水爪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调转方向,朝着声源——那具尸体——突袭过去。
唰!
水流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精准而残忍地切断了尸体佩戴手表的右手手腕,连同那块还在“滴滴”作响的电子表一起,被水流瞬间切断、搅碎。
塑料和金属碎片四溅,闹铃声也戛然而止。
水爪完成了这次破坏,再次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渗回沙地,消失不见。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众人,以及那具尸体上新增的、令人胆寒的伤口。
死里逃生的波鲁那雷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集中在因为切割而掉到一边的断手和碎裂的手表残骸上,试图理解这替身诡异的攻击逻辑时,乔瑟夫下意识地低声喃喃,试图理清思路:“这是怎么回……”
然而,他的“事”字还没说出口,就突兀地、彻底地消失了。
并非他停下了,而是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风声、呼吸声、沙粒滚动声、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沉入了无边的黑洞,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熟悉的寂静之中。
这寂静沉重得可怕,仿佛置身于真空之中,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虽然熟悉,但这场寂静在突兀之中猛地生出,还是产生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孤立感。
一行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做出任何反应前,他们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那悬浮在灼热沙漠上空的透明影子——
那是梅戴的替身,[圣杯]。
浅蓝色、近乎透明的水母伞盖在强烈的沙漠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而漂亮的光线,如同一个不属于这个残酷战场的宁静幻影。
[圣杯]那莹白色的、纤细的触须轻柔地延伸出十几米远,如同拥有生命的光缆,缓缓地、精准地飘落到每个人的额前,轻轻地搭在上面,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然后,在这片剥夺了一切声响的死寂之中,一个清晰而平稳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请大家保持冷静,千万不要随意移动或发出任何声音。
是梅戴的声音。
他的声音通过[圣杯]的触须,清亮而平稳地直接传入每个人的意识中,仿佛在绝对静默的深海里投下的一束安定之光。
而他本人,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坐在原地,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波鲁那雷夫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小心地扶着受伤的花京院。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坚定,显然正维持着这个大范围的寂静领域和心灵连接。
敌人。
梅戴的声音继续在众人脑中响起,带着分析时的冷静语调。
是通过探测声音的震动来定位并发动攻击的。刚才简险些被攻击,以及闹钟被破坏,都证实了这一点。
梅戴的这个技能,在与[女教皇]战斗、大家进入其口腔之前就使用过。
[圣杯]的触须只要连接两个人,就可以建立起纯粹的心灵感应网络,把声音直接传入彼此的脑海。
此刻,在这个无法依靠常规声音交流、且需要极度安静的环境下,这个能力显得至关重要。
不得不说,在防止敌人也可能通过替身意志交流偷听的这个方面,[圣杯]的存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和保密性。
在第一次攻击发生的瞬间,结合刚才那个替身的攻击模式……大家肯定都看出来了,这不是普通的袭击。
梅戴的“声音”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
攻击来自极远方,敌人是通过捕捉我们的声音或者震动来精确定位我们的。
因此,在花京院受伤、波鲁那雷夫即将遇袭的千钧一发之际,梅戴毫不犹豫地最大范围发动了能力——一个以他为中心,半径接近两百米的绝对静音结界瞬间张开。
将这个范围内的一切声音都彻底“吞噬”隔绝。
效果立竿见影。
几乎在结界展开的同时,众人看到不远处的沙地猛地炸开。
一道无形的水刀如同盲目的毒蛇般狠狠劈下,却因为失去了声音指引,打在了离他们至少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只扬起了一片无声的沙尘。
它通过探测声音发动了攻击,这一点已经明确。
阿布德尔的声音紧接着通过链接响起,带着思考和凝重
可是,它是如何做到如此迅速地探测并定位声源的?从波鲁那雷夫刚才差点被发现,到闹钟响起被瞬间摧毁,几乎没有任何延迟!
应该就是沙子。
梅戴的声音立刻接上,给出了答案,语气带着研究员特有的分析口吻。
声音在不同的介质中,传播速度也截然不同。在气体里传播得最慢,大约每秒340米左右;在液体中次之,每秒约1500米;而在固体中,传播速度最快。
他顿了顿,似乎在脑海中快速计算着,然后继续说道,声音无比确定。
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是沙漠,脚下是大量的沙粒。沙粒虽然是固体颗粒,但大量堆积并受到压力时,可以很好地传递震动。
如果是通过沙子来传导声音震动的话,其传播速度估计应该在每秒3500米到4000米之间……远远超过了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
这意味着,任何微小的声响,都能通过沙粒极其快速地被敌人感知到,并精准定位。
这个分析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他们此刻就像是站在一个极其敏感的巨大震动传感器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可能招致来自脚下沙层的、快如闪电的致命攻击。
绝对的寂静,成了他们此刻唯一的护身符。
我‘听’到了。
梅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分析感。
虽然本体极远,但攻击我们的“东西”,它的移动模式是线性的,速度极快,其本质是“高压水流”。
而最关键的是,每一次攻击发起前,都有一条极其细微但能量强大的“震动线”从遥远的那个方向传导而来……
通过[圣杯]对震动和能量的超强感知,梅戴艰难地捕捉到了那几乎微不可察的攻击前兆。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一个确切的方向。
敌人本体的方向,在那边。距离……非常远,远超[圣杯]的范围了。
乔瑟夫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通过精神连接回应,语气带着振奋。
看来他暂时变成了真正的“瞎子”,无法精确定位我们了。
承太郎压了压帽檐,冷静地分析现状,做出了精准的判断。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待在这个静音范围内保持不动,现在就是相对安全的。但只要你解除能力,或者我们中的任何人移动出了这个范围,攻击立刻又会到来。
嗯,但我们不能一直被动防守。
梅戴立刻提出了核心战术。
这个结界可以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我会维持住能力,必须主动接近他。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波鲁那雷夫听到这话,虽然情况危急,但还是忍不住在精神连接里感叹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
在绝对的安静中集体移动,悄无声息地接近敌人?太酷了吧!这简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暗杀行动诶。
……
远方的沙丘背后,操纵着水流替身的敌人——恩多尔——陷入了极大的困惑和不安。
通过沙粒传递回的震动感知突然变得一片死寂,仿佛那一片区域的所有生命瞬间蒸发了一般。
所有目标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不仅仅是说话声,甚至连呼吸、心跳、肌肉细微颤动本该产生的极其微弱的震动都感知不到。
这种绝对的寂静是反常的,是违背常理的……
但据他所知的所有替身能力之中,这一群人里没有任何一个能做到完全将声音吸收掉的程度。
恩多尔只能凭借最后捕捉到的大致方位,开始盲目地操控那些渗入沙地深处的水流,在目标可能存在的区域进行疯狂而无序的大范围横扫和猛烈拍击。
……
一行人很快就确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
由于花京院的伤势不便于他随意移动,于是乔瑟夫和阿布德尔主动提出留在原地照看花京院,而剩下的承太郎和波鲁那雷夫,则跟着梅戴一起前进,找到敌人,然后结束战斗。
而现在,梅戴正指挥着趴伏在对面的三个与他汇合。
乔斯达先生,左前方三米,水流横向扫过,速度很快。静止。
梅戴冷静的声音通过[圣杯]的链接,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乔瑟夫左侧的沙地猛地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切开,浑浊的水流如同潜行的巨蟒般破沙而出,带着凌厉的气势横扫而过,溅起一片沙浪。
不过对面的三个人都如同凝固的石雕,在梅戴发出指令的瞬间就已停止了一切动作,甚至连眼神都保持着绝对的稳定。
水流险之又险地从他们身前掠过,未能捕捉到任何猎物的痕迹。
梅戴紧闭着双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圣杯]传递回的、通过触须感知到的沙层之下的细微振动上。
敌人的水流在沙中移动所产生的振动,在[圣杯]的精密感知下,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石子般清晰可辨……
梅戴此刻就像是一个精密声呐的核心,在无声的世界里描绘出一幅只有梅戴能“看清”的动态战场地图。
阿布德尔的正下方,水流上涌。向右移动两步,轻、快,然后立刻静止。
梅戴的指令简洁而清晰。
站在梅戴对面的他们毫不犹豫,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同步而轻盈地向右侧快速挪动了两步,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就在他们移开的下一秒,他们原本所在的位置,沙地猛地向上拱起,一道水柱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然后又无力地落下。
乔瑟夫通过链接传递来赞赏的意念,虽然没有声音,但那种认可的情绪清晰地被梅戴接收到。
他们就这样,在梅戴的指挥下,以一种奇特的、“移动静止”的节奏,在一片看似被动挨打的惊险中,实则正主动地、缓慢地朝着彼此所在的大致方向迂回靠近。
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卡在水流攻击的间隙,每一次静止都完美地避开了替身的感知。
波鲁那雷夫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这种完全依赖他人指令的行动,几次动作稍显迟疑,差点被水流擦到。
梅戴并没有责备,只是再次通过链接安抚。
简,相信我,动作再快一点就好。
波鲁那雷夫深吸一口气,下一次移动时果然听话地干脆利落了许多。
……
远方的恩多尔愈发焦躁。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和一个幽灵作战……对方的替身能力似乎完美地克制了他本身。
每次攻击都如同划入了虚空,在攻击过后,却连个涟漪都没有。
天敌……?
自然界中某种动物专门捕食或危害另一种动物……而后者,则一旦身处在这场交锋的对峙当中,就完全做不到存活,更别提反抗了。
这个词与其先天携带着的恐惧涌进他的脑海后,就带着厚厚的凝重久久挥之不去。
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不速之客是什么时候加入到这个队伍里面来的?
为什么情报上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