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蹲在花京院身边的梅戴,注意力被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糊状食物吸引,他刚想开口说什么,波鲁那雷夫就着急忙慌地小跑着过来,一下子站定在两人旁边,语气带着未散的担忧,对着花京院说道:“你、你没事吧?花京院!”
花京院正用勺子缓缓搅动着锅里的婴儿餐,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反问:“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娴熟地将煮好的、温度适宜的婴儿餐一勺一勺舀进旁边准备好的小木碗里。
波鲁那雷夫被这平静的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挠了挠他的后脑勺:“你还问?你昨晚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啊!还划伤自己的手臂写字……”他说着,手指指向花京院的手臂,然后猛地顿住,脸上露出懵然的表情,“咦?伤口……没了?”
他凑近了些,仔细盯着花京院光洁如初的小臂,那里确实没有任何伤痕。波鲁那雷夫有点奇怪地喃喃着:“奇怪了……我明明记得……”
波鲁那雷夫努力回忆着昨晚看到惊悚的一幕,却又因为梦境与现实的模糊界限而感到困惑。
这时,花京院端着装好婴儿餐的木碗站了起来,在波鲁那雷夫还有点呆滞的时候,非常自然地说道:“好了,我去给婴儿换尿布。”
语气平常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似的。
梅戴也跟着站起身,他回头看着波鲁那雷夫那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样子,不由得轻轻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波鲁那雷夫结实的肩膀,温和地提议道:“我们先去吃早餐吧?花京院已经做好了。”
波鲁那雷夫眨巴了两下眼睛,视线越过梅戴,看向花京院走向婴儿篮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嘀咕:“他和婴儿的关系好像不错?难道我之前真的是在做梦吗?奇怪了……”
他甩了甩头,又看了一眼面前耐心等待、笑容温和的梅戴,决定暂时不继续纠结这个令人头大的问题了。
“嗯,好吧!”波鲁那雷夫最终点点头,暂时把疑惑抛到脑后,跟着梅戴走到了篝火旁。
那里铺着一块干净的布,上面放着花京院准备好的、简单的早餐。
梅戴微微探头过去,闻了闻食物的香气,由衷地感慨了一句:“好香呀,典明好厉害。”
然后他随便找了一块比较近的、表面平坦的小石头落座下来。
就在梅戴拿起叉子,准备享用早餐前,好像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朝着花京院所在的方向稍微提高了点音量,语气带着一丝提醒般的轻柔,喊道:“典明,不可以太过分哦。”
花京院闻声回头,他正蹲在婴儿篮前面,动作略显生疏但小心地给婴儿换着尿布。
他开口回应道,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啊,不会的。我会轻一点,不伤害到他的。”
花京院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正常,就像在承诺会温柔地照顾婴儿。
唯独波鲁那雷夫听着这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手里拿着叉子,完全一头雾水,看看梅戴,又看看远处的花京院,脸上写满了大大的问号,实在搞不懂这两个人又在打什么哑谜。
花京院朝着梅戴和波鲁那雷夫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正专注于早餐后,便把全部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工作”上。
他将小婴儿从篮子里抱出来,放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草地上,然后开始为他换尿布。
然而,花京院的动作停住了。
他只是解开了脏尿布的搭扣,并没有立刻换上干净的,而是用一只手轻松地固定住试图扭动的小小身躯,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慈祥”的、却让婴儿本能感到毛骨悚然的微笑,低头看着那双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
“大家都忘了,”花京院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的替身[死神13]能让人在醒来后忘记它在梦中的存在……这真是一个奇怪又麻烦的替身能力呢。”
他微微歪头,明明脸上是笑着的,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笑意:“但我记得。似乎是因为……只有我成功地把自己的替身带入了你的梦境里了吧?”
花京院觉得笑得有点累,于是收起了脸上虚假的“慈祥”,脸色变得阴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听好了,你还是个婴儿,我不会打废你,也不会让你吃什么皮肉苦头。我会把你带到附近最近的城市,想办法送你回去找你的母亲。”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但接下来的话却更加冰冷:“但是,绝对不许你再接近我们,哪怕一丝一毫的念头都不行。不然的话,我会惩罚你……”
说到这里,花京院举起了刚才舀婴儿餐的小勺。
他没有去舀碗里干净的食物,而是手腕一转,精准地挖了一块尿布上残留的、黄澄澄的婴儿粑粑。
然后,他端起了那碗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精心煮好的婴儿餐,语气平淡地如同在陈述烹饪步骤:
“……就像,这样的惩罚。”
话音刚落,他捏着勺子的手轻轻一倾斜——
卟咚。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响,那块不该出现在食物里的“添加物”应声落入了那碗香气扑鼻的婴儿餐里,缓缓沉了下去。
但还未结束……
“上一块,只是为了警告。”花京院游刃有余地在婴儿更加惊恐的目光下伸出手又挖了一块,笑眯眯地盯着婴儿,开口说道,“这一块就当做是惩罚你在梦里随意地把梅戴抛来抛去……”
卟咚。
花京院用那把勺子,一下、一下,缓慢而均匀地搅拌着碗里的混合物,白色的米糊迅速被染上淡淡的、不祥的颜色。
他满意地看着婴儿脸上愈发浓烈、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与恶心神情,露出了一个极其愉悦的、带着恶劣趣味的微笑。
花京院将碗里的“特制婴儿餐”慢慢搅匀,直到颜色彻底变得“和谐”,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那嗓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虽然答应了梅戴不会很过分,但……”他晃了晃手中的碗,里面的内容物有些让知情人士都不忍直视,“我也没有打你,没有揍你,甚至还在‘喂’你吃东西……”
花京院故意凑近了些,看着婴儿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微笑着做出了最终判决:“这已经算‘不过分’了哦。知足吧,小怪物。”
远处,正在吃早餐的波鲁那雷夫无意间瞥了一眼,他嘟囔了一句“花京院还挺会带孩子嘛”,便继续埋头享用他的早餐了。
这时,乔瑟夫走了过来,他刚用湖水洗漱完,精神看起来不错。
然后乔瑟夫一眼就注意到了正蹲在地上收拾尿布的花京院、旁边草地上躺着小婴儿,以及放在地上那碗看起来还不错的婴儿餐。
“哦!花京院,你还特意给这小家伙做了婴儿餐啊,真是细心。”乔瑟夫笑着说道,弯腰顺手就把地上的小婴儿抱了起来。
“啊,是啊。”花京院含糊地应了一声,手上则是把刚刚换下来的脏尿布卷好。
乔瑟夫调整了一下抱婴儿的姿势,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端起了放在地上的那只小木碗,木碗温温的:“嗯,温度刚好。他这下应该饿了吧。”
他说着,用勺子舀起一勺婴儿餐,凑到婴儿嘴边,像所有慈祥的长辈一样哄着:“来吧,小家伙,很好吃的哦,是花京院哥哥特意为你做的。来,张嘴,啊——”。
然而,怀里的婴儿反应异常激烈,他的小脑袋拼命往后仰,嘴巴死死闭紧,甚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呈现出一种近乎扭曲的抗拒表情,极力地撇开头,发出“唔唔”的抗拒声。
“诶呀,又是这样,”乔瑟夫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昨天也是这样,到底是哪里不合胃口了呢?”
他试图耐心一点,但婴儿的抗拒丝毫未减。
“既然如此,那就稍微强硬一点试试……”乔瑟夫说着,试着把勺子又往前送了送,轻轻戳了戳婴儿紧闭的嘴唇边缘,想借此撬开一条缝隙。
但婴儿的意志却异常坚定,牙关紧咬,勺子根本塞不进去。
这时,热心的波鲁那雷夫已经飞快地吃完了自己的早餐,擦了擦嘴就凑了过来。
他看到这一幕,立刻摆着手,一副“这我可有经验”的样子说道:“喂喂,乔斯达先生,强迫他的话,他反而会更讨厌吃饭的哦!而在这种时候,就应该这么做……”
波鲁那雷夫走上前,脸上带着在此情此景下略显缺心眼、但确实是逗弄小孩的爽朗的笑容,伸出两只手,就开始灵活地挠婴儿腰侧和腋下的痒痒肉,嘴里还配着音。
“咕啾咕啾咕啾~!”
“咕啾咕啾咕啾咕啾~!”
“咕啾咕啾咕啾咕啾咕啾咕啾咕啾咕啾!”
婴儿的身体猛地一颤,强烈的痒意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憋了不到两秒,就不得不“哇哈哈哈”地张大了嘴巴笑了起来——尽管那笑声扭曲,表情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嘴巴张开的电光火石之间!
乔瑟夫看准时机,以他身为波纹战士和替身使者的迅捷手法,“嗖”地一下就将那勺承载着“特殊风味”的婴儿餐精准地塞进了婴儿大张的嘴里。
“唔?!咕——”
婴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恐怖的味道,勺子就已经抽出,而那一团糊状物因为惯性和吞咽反射,直接滑入了他的喉咙深处……
一声清晰的吞咽声后,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
随即——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婴儿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的嚎哭声,眼泪鼻涕瞬间糊了满脸,小小的身体在乔瑟夫怀里剧烈地挣扎着,仿佛经历了世间最可怕的酷刑。
乔瑟夫却被这“激烈”的反应误导了,他哈哈笑着,又舀起一勺,试图趁热打铁:“看嘛看嘛,很好吃吧?都好吃到激动得哭出来了呢!来,再吃一口!”
而依旧坐在篝火旁,小口喝着热可可的梅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听着那凄厉的哭声,看着乔瑟夫和波鲁那雷夫两人“热心”的背影,以及远处花京院那看似平静实则深藏功与名的侧影,最终只能抬手轻轻抵住额头,发出了一声极其无奈又带着点不忍的苦笑,摇了摇头。
……
一番折腾之后,众人终于收拾好行囊,将剩余的物资搬上了那辆饱经风沙的吉普车。
波鲁那雷夫在上车前显得有些兴奋,他手里抛接着车钥匙,自然而然地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语气轻快地说:“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到梅戴你居然也会开车啊。那以后长途赶路的时候,岂不是我可以和你轮班开了?总算能轻松点咯!”
梅戴此时正将早上铺在石头上的干净餐布仔细叠好,放进吉普车后座。
听到波鲁那雷夫的话,梅戴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难得一见的、跃跃欲试的光彩,显得有点开心。
他问道:“要不要现在试试?”
波鲁那雷夫坐在驾驶座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梅戴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温和依旧,但那份期待感更明显了:“要不要现在试试坐一下我开的车?”
“哦!好啊!”波鲁那雷夫当然爽快地同意了,他根本没多想,只觉得有人愿意分担驾驶任务是好事。
他甚至没等梅戴绕到驾驶座这边,就直接有些费劲地从驾驶座爬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利落地把位置给让了出来。
“来来来,让你开!”
梅戴微笑着点点头,坐进了波鲁那雷夫刚坐热乎的驾驶座,熟练地调整了一下座椅和后视镜。
这时,乔瑟夫和抱着婴儿篮的花京院也先后坐进了后座,承太郎压了压帽檐,最后一个上车,关上了车门。
在启动引擎前,梅戴侧过头,非常贴心且认真地提醒道:“大家要记得系好安全带哦。”
然而,由于之前波鲁那雷夫开车风格虽然豪放但总体还算稳定,加上沙漠路况时好时坏,车速其实快不到哪里去,一行人早就习惯了几乎没人系安全带。
因此,大家虽然嘴上“嗯嗯啊啊”地应着,却都自然而然地把梅戴这句话当成了简单的客套和安全提醒,并没有太当回事。
连最谨慎的乔瑟夫也只是随手把安全带搭在身上,并没有“咔哒”一声扣紧。
等到所有人都大致坐稳后,梅戴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那么,出发了。”
下一秒——
嗡——!!轰!!!
完全没有通常车辆启动时的预热和缓慢加速,梅戴直接一脚将油门踩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深度!
吉普车的引擎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轰鸣,整个车身如同被巨大的弹射器弹出般,猛地向前一蹿,轮胎疯狂卷起大量沙尘,速度在瞬间就提升到了一个在沙漠路况下堪称恐怖的高度,几乎可以说是“飞”了出去。
“哇啊啊啊!!”
波鲁那雷夫是第一个发出惊呼的,他根本没来得及做任何准备,强大的推背感把他死死按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他手忙脚乱地试图抓住车顶的扶手。
后座的乔瑟夫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度甩到前排去,幸亏他经验丰富,下意识地用义肢手猛地撑住了前方座椅的靠背,才稳住身形,但怀里的婴儿篮差点脱手。
承太郎的帽子差点被风掀飞,他反应极快地用手按住,另一只手也立刻抓住了车门上方的把手。
而花京院……早在梅戴那双温和的蓝眼睛里闪过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光彩、并且非常认真地提醒系安全带时,他内心深处某种敏锐的直觉就拉响了警报。
在梅戴踩下油门前的那一瞬间,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咔哒”一声扣好了安全带,并且双手牢牢地握紧了车门上的把手,将自己尽可能稳定在座位上。
因此,当车辆狂暴地冲出去时,他是后座三人中唯一一个还保持着相对体面坐姿的人。
车子在梅戴的操控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在并不平坦的沙漠道路上飞驰,频繁的颠簸让车身不断弹起落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除了系紧安全带的梅戴和花京院,车内的几个人都如同摇骰子般被抛来抛去的。
过了大约十分钟,乔瑟夫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他似乎也逐渐对抗不了这种程度的晕车感了。
他终于忍不住了,扶着突突直跳的额头,皱着眉大声喊道:“停停停!梅戴!快停下!我说早上怎么有股不祥的预感……还是换波鲁那雷夫开吧……呕……”
他差点干呕出来。
梅戴闻言,听话地缓缓减速,将车平稳地停在了路边,脸上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和些许无辜:“怎么了,乔斯达先生?是我开得太快了吗?”
波鲁那雷夫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看着梅戴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这、这已经不是快的问题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梅戴能一个人穿越沙漠追上他们了。
花京院这才缓缓松开了紧握到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稍稍松了口气,只是稍稍感慨着开口,解开了安全带:“怪不得……不到一天就能赶上我们,行驶完一半的距离啊……”
他看了一眼车外飞速倒退后骤然静止的风景,又看了看从驾驶位上坐回了自己身边的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水母,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恍然:
“原来……这一路上你都是这么开过来的吗?”
“对啊。”梅戴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