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碧水宗六百里的崇山峻岭边,藏着个叫松针坞的村落。
漫山白皮松如墨染的屏障,老松的枝干斜斜探向悬崖,松脂顺着树皮纹路凝成长长的琥珀色。
风过林梢时,淡涩的香气里总混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 这里的灵蜡是炼制二阶养血丹的主材,碧水宗与丹霞谷的丹堂每年要用掉上万斤,而松针坞,就是两宗最直接的 “蜡源”。
作为两宗交界的 “三不管” 地带,松针坞的村民要扛着双倍的重压:每年需给碧水宗缴三百斤灵蜡,给丹霞谷再缴三百斤。
这规矩像块巨石,压了整整上年,老一辈的村民还能说出头一年缴蜡时,两宗修士如何踹翻祠堂的供桌,放言 “少一斤,就拆一户的房”。
灵蜡难熬,难在松脂多凝在百丈悬崖的老松上。
村民们腰系搓得发脆的草绳,绳头拴在树干上,整个人悬在半空,指尖抠着树皮的裂纹往上爬。
松针扎进掌心,血珠渗进松脂里,结成的蜡块总带着淡淡的红。
每年总有三两个壮实的汉子出事 —— 草绳磨断的瞬间,一声闷响就沉进谷底,家属在崖边哭到嗓子沙哑,最后只能捡回几块沾着松脂的碎衣片。
去年坠崖的是张家的二小子,他媳妇如今还带着三岁的娃,每天天不亮就去矮松上刮碎松脂,指甲缝里永远嵌着黑褐色的树脂,再也洗不干净。
再加上山林深处野兽袭扰,如果运气不好连人带蜡都可能喂了野兽。
缴蜡的日子一近,坞里的气氛就像拧到极致的麻绳。老人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去山脚下的幼松上刮松脂,刮得树皮光秃秃的;孩子们提着比自己还高的竹篮,在落叶里捡被风吹落的碎松脂,手指冻得通红。
可就算这样,总有几户凑不够数 —— 没了壮劳力的人家,蜡块总差着几十斤。
这时全坞人就会默默端着自家的蜡罐过来,往缺数的人家罐里倒,蜡块上还沾着灶火的余温,却没人敢多留:前年王家差了二十斤,丹霞谷的修士不仅砸了他的房,还砸了熬蜡的铁锅,那家人最后只能靠挖野菜度日。
每当夜里,坞里的灶火一盏盏亮起,熬蜡的青烟裹着松脂香飘向夜空。
女人们坐在灶边,用木勺搅动锅里融化的灵蜡,火光映着她们眼底的疲惫,没人说话,只听得见木勺碰撞铁锅的 “叮当” 声 —— 谁也不知道,这样靠血和汗换平安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晨雾还没散透,松针坞的村口就先后降落了两艘飞舟。
十余个修士簇拥着两人走下飞舟 —— 紫衣的是碧水宗,红袍的是丹霞谷。领头的碧水宗修士叫吴奎,筑基五层的灵力凝在周身,手里的铁鞭缠满倒刺,一进坞就朝着晒谷场的石碾子甩去,“哐当” 一声,石碾子竟被抽得裂开细缝。
“都给我滚出来!” 吴奎的声音像破锣,惊飞了枝头的灵雀,“今年灵蜡改规矩了 —— 每人四百斤!” 蹲在村口刮松脂的村民们手一抖,松脂刀 “当啷” 掉在地上。
张家媳妇抱着三岁的娃跑过来,布裙上还沾着黑褐色的树脂,声音发颤:“吴仙长,往年都是三百斤…… 这四百斤,我们实在凑不齐啊!” “凑不齐?” 丹霞谷的领头修士周涛冷笑一声,红袍下摆扫过张家媳妇脚边的蜡罐,罐里刚熬好的灵蜡洒了一地,“没听说吗?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凡人,宗门长老们去西方御魔,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多收一百斤怎么了?这是为了你们安危,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敢跟宗门讨价还价?”
李老汉拄着拐杖挪过来,他儿子去年坠崖后,家里就剩他和十二岁的孙女。他颤巍巍地捧着半罐灵蜡,蜡块上还沾着孙女冻裂的指尖血:“仙长,您看…… 我们祖孙俩就这点,能不能通融通融?”
吴奎瞥都没瞥那罐蜡,铁鞭一扬就抽在李老汉的拐杖上。拐杖断成两截,李老汉踉跄着摔倒,半罐灵蜡摔在石地上,碎块溅到周涛的靴底。
周涛嫌恶地抬脚,把蜡块碾进泥里,靴尖还往李老汉的手背踩了踩:“通融?去年王家差二十斤,房被拆了,人差点饿死,你忘了?今年要么交蜡,要么死 —— 别说废话!”
孙女哭着扑到李老汉身上,小手去掰周涛的靴底,却被周涛反手一推,后脑勺磕在石碾子上,当即渗出血来。“小畜生还敢动手?” 周涛眼底闪过狠厉,竟要捏动法诀 —— 他掌心里凝着淡红的灵力,分明是要下杀手! “住手!” 张家媳妇扑过去抱住孙女,从怀里摸出枚灵玉簪 —— 那是她丈夫坠崖前留的唯一遗物,玉簪上还缠着几根松针,“仙长!这簪子是我丈夫祖上传下来的,能抵五十斤灵蜡,您收下,求您放过孩子!”
吴奎的目光瞬间黏在玉簪上,喉结滚了滚 —— 那玉簪泛着淡淡的灵光,至少是中品灵玉。他伸手就抢,玉簪刚到手,就反手把张家媳妇推得撞在松树上,树干上的松针簌簌落下,扎得她脖颈渗血:“一枚破簪子就想抵五十斤?不够!要么再凑一百斤,要么把你这丫头带回去,给我当个侍妾,也算抵账!”
他说的 “丫头”,自然就是李老汉十二岁的孙女。村民们见状,有的攥紧了松脂刀,有的往一起凑,却被吴奎的铁鞭扫得后退 —— 铁鞭上的倒刺刮过一个少年的胳膊,瞬间拉出条血口子,少年疼得闷哼,却死死咬着牙没敢躲。
“怎么?还想反?” 吴奎冷笑,鄙夷的看着眼前的村民。他身后的修士双手抱胸也都带着看戏的表情,似乎眼前这些村民的哀求让他们觉得很好笑。一些凡人还想对抗仙人不成。
吴奎这话像盆冰水浇在村民头上。有个老婆婆腿一软,当场就跪了,把家里最后一点灵蜡全倒出来,蜡块里还混着她孙子冻掉的指甲盖:“仙长,都给您…… 都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