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戈萨的风里,还飘着刑具冷却后的铁腥味。
那味道裹着尘土,钻进阿扎尔的衣领,像极了一个月前密室里弥漫的焦糊气。
阿扎尔站在裁判所外的广场上,看着教廷调查团的马车扬起尘土。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渐远,留下的只有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
有人踮着脚看布告,有人对着裁判所的大门画十字,神色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通缉博尔哈的布告被贴在绞刑架旁,墨迹未干,却像个笑话。
布告上写满“异端”“叛国”的罪名,可阿扎尔清楚,博尔哈只是被推出来的棋子。
他指尖摩挲着星砂瓶,瓶身的微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叹息。
瓶壁贴着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震颤,像是在回应他心底的不安。
一个月前密室爆炸的硝烟早已散尽,广场上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干净。
但阿扎尔知道,真正的阴影从未离开。
它只是换了种方式,藏进了裁判所的高墙里,藏进了黑袍人的袖口下。
罗马教廷对外宣称“肃清异端”,派来调查团装模作样地查了三天。
可裁判所档案室的暗门,依旧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开合。
阿扎尔曾在凌晨时分守在街角,亲眼看见有人抱着木箱从暗门溜出,木箱上印着双眼蛇的纹章。
那些佩戴双眼蛇徽章的人,只是换了件黑袍,继续在街巷里游荡。
他们不再明目张胆地押送囚犯,却会在深夜敲开平民的门,问些关于“星象”“异宝”的古怪问题。
阿扎尔曾跟踪过一个清道夫,那人脚步轻快,专挑没有路灯的小巷走。
他看着对方在圣殿骑士团的旧据点前驻足,左右张望后,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塞进了墙缝。
阿扎尔等对方走后,悄悄抠出那封信——火漆上的纹路,和博尔哈戒指上的十字徽一模一样。
他攥紧拳头——表面的平静下,是更汹涌的暗流。
这封信里藏着什么?是新的阴谋,还是与博尔哈的联络?
他没敢拆开,怕触动信上的机关,只能将信原样塞回,等着下一个取信人出现。
可连着守了两晚,再没人来过,只有风吹过墙缝的呜咽声。
星砂瓶震动起来,淡蓝色的光在他掌心铺开,像一层薄纱。
光里渐渐浮现出一段模糊的影像,阿扎尔立刻握紧瓶子,躲到绞刑架的阴影后。
影像里,火刑架上绑着一朵红色的玫瑰,火焰从架下升起,舔舐着花瓣。
花瓣卷曲着,边缘泛起焦黑,却倔强地不肯化为灰烬,反而透着几分诡异的艳色。
影像里没有声音,只有火焰燃烧的虚影,和火刑架后缓缓站起的一道黑色影子。
那影子很高,裹在宽大的斗篷里,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透着刺骨的寒意。
“真正的猎手……”阿扎尔低声重复着星砂瓶传递的预言,心脏猛地一沉。
这影子是谁?是圣殿骑士团的余党,还是新的敌人?
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厚重,像一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布。
云层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偶尔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云层后窥视。
广场上的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这个“落魄学者”眼底的凝重。
有人裹紧外套,抱怨着这反常的冷天;有人提着刚买的面包,脚步匆匆地往家赶。
一个穿粗布衣服的男人路过通缉令,对着布告骂博尔哈是“披着圣衣的魔鬼”。
周围人纷纷点头附和,说着裁判所的恶行,语气里满是愤怒。
可他们不知道,比博尔哈更可怕的存在,还藏在阴影里。
那些人手中的权力,比博尔哈更大,手段也更隐秘。
阿扎尔摸出雷蒙多给他的星图手稿,纸张边缘已经被反复摩挲得发毛。
他展开手稿,指尖划过标注“北欧”的位置——那里画着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城堡,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星砂之源,亦藏祸根”。
那里的冰雪之下,或许藏着下一个阴谋,也藏着其他守护者的踪迹。
雷蒙多说过,他的祖父曾去过北欧,见过真正的星砂矿脉。
星砂瓶的光芒渐渐减弱,淡蓝色的光一点点褪去,像是耗尽了力气。
瓶身恢复了原本的青铜色,只留下一丝微弱的温度,贴在阿扎尔的掌心。
阿扎尔将瓶子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仿佛能听到它与自己心跳的共鸣。
那共鸣很轻,却很坚定,像是在告诉他,不能退缩。
他转身离开广场,脚步比来时更沉——黑色恐怖的余波,只是下一场风暴的序幕。
博尔哈逃到耶路撒冷不会安分,那些隐藏的敌人也不会停下脚步。
火刑架上的红玫瑰,终究会在某个夜晚,再次被点燃。
或许是在萨拉戈萨,或许是在北欧,或许是在更远的地方。
那个从阴影里走出的猎手,正等着他露出破绽,等着夺走星砂瓶,等着实现那个未完成的阴谋。
阿扎尔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进眼底。
他不能慌,也不能乱——莉娜和其他孩子还在修道院等着消息,雷蒙多还在整理守护者的名单。
他还有未完成的事,还有需要守护的人,不能停下脚步。
街巷尽头,一盏油灯亮起,昏黄的光驱散了部分黑暗。
灯光映出他挺拔的背影,也映出他腰间藏着的、那枚真正的双眼蛇徽章。
那徽章是从死去的清道夫身上取下的,边缘还留着淡淡的血迹,如今成了他寻找盟友的唯一线索。
阿扎尔摸了摸徽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记得清道夫死前塞给他的纸条,记得那行希伯来文写的“满月夜,档案室第三排书架”。
明天就是满月,或许能从档案室里找到新的线索。
星砂瓶的预言还在脑海里回荡,火刑架上的红玫瑰、阴影里的猎手,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里。
阿扎尔知道,下一次拔剑,不会太远了。
他加快脚步,朝着油灯亮起的方向走去,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
只有风,还在广场上徘徊,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铁腥味,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提前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