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从不认为这世上有人能在电影创作上超越他。
待陈默离开后，张启明点燃香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神情。
直到烟蒂熄灭，他转动电话拨号盘，拨出了一个号码。
“老领导，我是小张。
最近总觉得食堂饭菜不对胃口，想到您家里蹭顿便饭。”
“真的，我哪敢跟您打马虎眼，要是说谎您随时教训我。”
“好好好，到时候我请你看新片，您可得帮着提提意见！”
挂断电话，张启明长舒一口气。
这件事若是能找到关键人物推动，或许真能成！
“陈默，这回我们可是来取经的。
在学校时你不肯多指点，现在来到电影制片厂，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别这么说，我哪有不愿意教。
只是李教授非要让我示范，我作为学生总不能越俎代庖。”
陈默与几个相熟的同学说笑着，招呼众人在片场就位。
当他开始执导时，整个人的气场顿时改变。
原本随和可亲的陈默像是换了个人，全剧组都必须严格遵循他的指令。
原本还想闲聊的众人立即收起心思，老老实实地跟着剧组人员学习。
再过不到两年，他们都要准备毕业作品，现在正是积累经验的关键时期。
按照往年惯例，除了分配到各电影厂的同学，还有留校任教的名额。
留校要求自然更高，在大家都在奋力前行的当下，稍有松懈就可能被甩在后面。
如今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学制已延长至五年，多出的一年学习时间让学生们打下了更扎实的基础。
自从电影在国际市场创汇的消息传开，全国各电影厂都跃跃欲试。
大家都想着通过电影出口为国家赚取外汇，同时也能补贴制片厂。
可以说，当下红星电影的发展轨迹与另一个时空八九十年代的电影截然不同。
这个时代的电影人受到新思潮的影响，开始朝着商业化电影的方向探索。
首要目标就是盈利！创造可观收益！
当然，若是能在盈利的同时再斩获奖项，便是锦上添花。
不过目前国内电影奖项仅设有大众电影百花奖，评选类别也相对有限。
许多国际电影节对华国并不友善，有些甚至直接拒绝华国作品参赛。
既然外部环境如此，不如专注于创造商业价值更实际。
时光飞逝，电影拍摄接近尾声。
由于时间和胶片仍有富余，导演陆辰安排副手崔巍带领学生参与实际拍摄环节。
这些学生日后大多会进入北方电影厂工作，实操经验越早积累越好。
哪怕只是拍摄简单镜头，也能让他们提前熟悉流程。
在这个胶片珍贵的年代，能分配资源给学生练习已是难得的机会。
而陆辰今天动身，是为了接一位朋友。
林晓初次来到这座城市。
“陆辰哥。”
望着陆辰，林晓显得有些局促。
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许久，如今陆辰声名鹊起，她在乡下时常听人提起那位曾在当地取景的导演。
自从察觉堂姐家的疏离态度后，她便不再登门。
在这座陌生城市里，除了堂姐家，她只认识陆辰一人。
既担心被当成纠缠不清的乡下人，又害怕随着时间流逝被遗忘。
这次借着进城的理由，其实根本没有前往堂姐家——那个她再也不愿踏足的地方。
“多吃点，才多久没见，都瘦了。”
见林晓小口吃饭的样子，陆辰忍俊不禁：“上次吃饭可没见你这么秀气啊。”
林晓耳尖泛红低下头，半晌才鼓起勇气重新拿起筷子，动作明显自然了许多。
“最近在老家怎么样？之前邀你都没来，这次怎么想着进城了？”
“就是顺路来看看你。”
陆辰闻言失笑。
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这“顺路”
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对了，我给你带了特产。
记得你上次在村里特地买过，我捎了些新鲜的。”
林晓打开身旁的竹篮，“本想带活鱼，怕路上耽搁了。
知道你爱吃鲜活的，就带了蟹和甲鱼，还有些山货。
别嫌弃，乡下没什么好东西。”
“有口福就不挑拣。”
陆辰笑着接过篮子，“这一路怎么来的？总不能拎着这些走来的吧？”
“没通车，只能提着走。”
林晓捋了捋散落的发丝，“早习惯了，以前不也常这样城乡往返？上次你送我那是顺路嘛。”
秦京茹忽然记起一件事：“对了，你上次说喜欢吃红薯，这回我没带，太重了，下次再给你捎来。”
“好。”
林浩应了一声。
他知道秦京茹家境一般，但也不愿拂了她的好意，总得给她留些面子。
“京茹，以后有什么打算没？”
林浩望着她，像是随口一问：“你这年纪也大了，总得想想工作的事。”
“我也没想好，家里还有活儿要干，事情多着呢。
再说……”
秦京茹抬头飞快地瞥了林浩一眼，又低下头：“家里说要给我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
“就像我姐那样。”
林浩一下子明白了，像秦淮茹那样，不就是要嫁人嘛。
十八岁，在这个年代嫁人再平常不过。
他略一沉吟，看着秦京茹忽然问道：“你想不想进城？”
“进城？可我没有城市户口，吃不上商品粮，城里也没工作、没住处，怎么可能进得了城？”
这年头，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差别太大，拿工资吃商品粮和种地交公粮，完全是两种生活。
一个城市户口，对普通农户来说，简直千金难换。
就连秦淮茹一家，也不是人人都吃商品粮。
比如她自己，嫁进城了，户口却还在农村。
要改也不难，只要贾东旭把工作让给她，她就能吃上商品粮。
可贾东旭现在工作没了，厂里说什么也不肯要他——谁愿意留一个不听劝的人？
这下贾家日子可就难了。
不过对林浩来说，这倒不是问题，他手里不是没有名额。
虽然王洋没明说，只说是“推荐”
。
“要是能让你进城工作，吃商品粮，你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啊！能在城里工作吃供应粮，谁还想在农村吃苦受累？”
“你家里人没意见？”
“我爹妈巴不得我进城呢。
每次秦淮茹回村，他们都羡慕我大伯，说她都不带东西回来。”
林浩点点头：“你识字吗？”
“我念过小学！”
“那你爹还挺开明，让你读了书认了字。”
他想起之前王洋提的工作名额，便道：“你快吃，吃完带你去办点事。”
“什么事？”
“人生大事。”
“哦。”
两人吃完饭，林浩把秦京茹送进城的东西收拾好，先把她安顿在招待所。
这事他去办就行，秦京茹跟不跟着都行。
“怎么？想通了？名额早给你留着了，现在才来。”
王洋看着林浩说：“工作有什么要求？最好别在北影厂，你在这儿，她进来对你影响不好。”
“懂了，就是想找个轻松点的活儿，钱多钱少不打紧，别太辛苦就成。”
“哟，还有找工作不图挣钱的？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李磊琢磨了一会儿：“纺织厂倒是能安排，不过活儿不轻松，工时也长，就是工资还过得去。
胶卷厂那边你熟，你也常去，他们招工门槛高，进去了还得花工夫学。
现在厂里的活哪有不累人的，无非是累多点少点的差别。”
说到这儿，李磊忽然想起什么：“哎，你说电影院怎么样？虽然工资不高，但确实不累人，主要就负责检票、引导，就是站的时间长点儿。”
“电影院也能安排？”
“看来你最近没留意城里的消息啊，报纸上前两天登了文化界的新闻，你没看？”
“我这些日子光忙着拍片子，想着给国家挣外汇呢，哪有空看别的。”
“那我跟你说说。
现在国内群众对文化生活的需求越来越大，电影、戏曲这类文艺内容跟不上大家的需要。
所以国家打算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区域新建一批电影院和戏院，同时也扩大农村放映队的规模，让工人农民都能看上电影、看好戏。
至于修建多少，各地根据实际情况来定，不允许盲目扩建。”
“咱们这儿有说要建几家吗？”
“具体数字没公布，不过你放心，不管建多少，给你留个名额没问题。”
听李磊这么一说，陈帆心里踏实了。
可同时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记忆中有些事似乎对不上了，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自己不经意间改变了什么？
“那就帮我留个电影院售票员的名额吧，别的技术活我干不来，别给国家添乱。”
“对地点有要求吗？”
“是电影院就行，我就是图这份工作轻省。”
李磊看了看陈帆：“那户口和住处要一并解决吗？”
“这些我自己能安排。”
“成，明天等我信儿。”
两人又聊了一阵，陈帆去剧组转了转，见没什么事便离开了。
现在只等李磊的消息，定了电影院的位置，再考虑户口和住宿的事。
“你可回来了，吃过了吗？”
一进屋，赵小慧就迎上来，给他倒了盆热水：“快洗把脸暖和暖和。”
“还没，给你带了点吃的，咱俩随便吃点。
工作的事问了，电影院的售票员，愿意干吗？”
“当然愿意！这活儿简单！”
“等明天消息吧，安排好了再送你回老家，你也跟家里说一声。”
“好。”
两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完，天也黑了。
见陈帆没有要走的意思，赵小慧犹豫了半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