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被那道反向光流撞上的瞬间，姜小芽的指尖猛地一颤。
不是痛，也不是热，而是一种熟悉的、像泡面刚出锅时扑到脸上的蒸汽感。她没缩手，反而往前压了半寸，任那光流顺着掌纹爬进小臂，一路窜到肩胛骨下面，像是有人拿根细铁丝在她神经上轻轻拨了一下。
眼前那块裂开的泡面桶残片里，浮出一张脸。
她自己的脸。
可那双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瞳孔，也没有光，嘴角却挂着笑，笑得不急不缓，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汤面微微晃着，香气居然真的飘了出来。
“你来了。”黑眼的她开口，声音和姜小芽一模一样，只是慢了半拍，像录音机卡了帧。
姜小芽没应，反而把手收回来，从袖袋里摸出最后半包辣条，撕开，扔了过去。
那幻影抬手接住，低头咬了一口，咀嚼两下，眉头皱起来：“……过期了。”
“嗯。”姜小芽点头，“你要是假的，就不会知道我从来不吃这种临期的。”
幻影没反驳，只是把辣条捏碎，撒进那碗泡面里，搅了搅，动作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空气里那股压迫感还在，但不再是刀架脖子的杀意，倒像是某种沉甸甸的等待，压得人胸口发闷，又不至于喘不过气。
姜小芽盯着她：“你是谁？”
“你是谁，我就是谁。”幻影把泡面碗递过来，“但你不敢喝。”
姜小芽没接。
她蹲下身，把竹筒残骸放在地上，裂缝朝上，像在晾晒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然后她从乾坤袋里掏出剩下的泡面包装纸，连面带料全倒出来，碾碎，混在一起，指尖沾着红油，在残骸表面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
“你要是我，该知道这玩意以前是用来修‘网线斩’的。”她抬头，“那次炸了三条电路，团子骂我蠢了三天。”
幻影低头看那堆混合物，忽然笑了：“你忘了，是四条。第四条是你偷偷接在马桶冲水阀上的，说要搞智能除臭。”
姜小芽手指一顿。
那件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过。连系统都以为是意外短路。
她慢慢直起腰：“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六岁那年，第一次闻到泡面味时，留在时空裂缝里的影子。”幻影把碗往前递了递，“战神塞给你的第一碗面，就是用这个碗装的。他把它推进裂缝，说‘等她长大，自然会回来’。”
姜小芽呼吸一滞。
她当然记得那碗面。
不是重生后吃的，是重生前。她六岁，发烧，一个人缩在出租屋的床上，听见门外有脚步声，门开了条缝，没人，只有一碗泡面放在门口，盖子没盖严，热气往上冒，面里还卧了个溏心蛋。
她拖着烧得发晕的身子爬过去，吃完，睡了一觉，醒来就重生了。
后来她以为那是邻居好心，再后来她以为是系统初醒的馈赠。
原来不是。
是有人，把一碗面，从未来，推回了她的童年。
她盯着幻影：“战神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你会死。”幻影声音很轻，“你本该在那场高烧里死掉。他改了规则，把你拉进轮回，但代价是，你必须走完这条裂缝。”
“什么裂缝？”
“记忆的裂缝。”幻影抬手指了指身后，“你一直以为时空裂缝是乱流，是意外，是崩塌的宇宙边缘。可它不是。它是通道，是战神用你一生吃的每一碗泡面，铺出来的路。你每吃一次，就在路上留下一个脚印。他靠这个找你。”
姜小芽脑子嗡了一声。
她想起系统初醒那天，竹筒袋震动，弹出第一行字：“检测到宿主偷吃辣条——新手礼包发放中。”
那时她以为是巧合。
现在想来，或许不是系统在检测她，而是战神，通过系统，在确认她还活着。
她弯腰，把那堆泡面混合物倒进竹筒残骸的裂缝里。
粉末落进去的瞬间，残骸猛地一烫，像是烧红的铁块贴上皮肤。她没松手，反而把整个残骸按进灰白虚空的地面上，像在插一根旗杆。
“你说这是路。”她抬头，“那我现在在哪？”
“在路的尽头。”幻影抬手，指向裂缝深处，“也是起点。你六岁那年，他把面推进来，同时也把你未来的记忆碎片，塞进了那碗汤里。你吃下去的不只是面，还有‘你会重生’的预兆。那是第一块锚点。”
姜小芽闭了闭眼。
难怪她重生后，总觉得泡面味特别熟悉。
难怪系统一觉醒，就认准了“舒适生活即修炼”。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人生就被泡面串起来了。
她蹲下，手指抠进残骸的裂缝，把还能发光的零件一个个拆出来，摆成半圈。然后她撕下袖口的卡通创可贴，贴在残骸最烫的那块裂口上。
“团子，这次我不靠你导航了。”她轻声说。
创可贴底下，那股躁动的热流慢慢平了。
她站起身，看着幻影手里的碗：“你说我该喝？”
“你得喝。”幻影把碗递过来，“这不是面，是钥匙。你六岁那年没接住，现在得补上。”
姜小芽接过碗。
汤还是热的，油花在表面晃，辣子浮着，面坨了，蛋黄已经散开，混进汤里，颜色浑浊。
她低头闻了闻。
不是香，是熟悉。
是出租屋的霉味、电炉子的焦味、还有她小时候盖的那床旧棉被的味道。
她仰头，一口喝尽。
汤滑进喉咙的瞬间，她发动了【心境修炼场】的回放功能。
不是随机播放，而是直接锁定——六岁那夜，重生前的最后一夜。
画面刚要浮现，裂缝突然震动。
灰白虚空开始扭曲，地面裂开，一道泛着泡面油光的缝隙从她脚边蔓延出去，越拉越长，越陷越深，像是有人从地底撕开了一道口子。
幻影退后一步：“你得进去。”
“里面有什么？”
“你不敢看的东西。”幻影声音低下去，“被家族扔在雪地里的你，炼丹炸了三次的你，系统刚醒时躲在被窝里哭的你……他把所有你拼命想忘的，都存进了这条裂缝。”
姜小芽低头看自己空了的碗。
碗底粘着一根没吃完的面，弯弯曲曲，像条小蛇。
她把碗轻轻放在地上，弯腰，把竹筒残骸绑回腰间。
“我不信他留这条路，就为了让我看自己有多惨。”她抬头，“他要我回来，那就回来。”
她迈步，一脚踏进裂缝。
脚下不是虚空，是实的。
像是踩在某种温热的膜上，微微弹，微微颤，每一步都激起一圈涟漪，涟漪里闪着零碎的画面——她八岁被同门嘲笑宅女，十一岁种灵植失败饿了三天，十四岁第一次用家居炼器台炸了厨房……
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像有人拿剪刀把她的记忆剪碎，再胡乱拼在一起。
竹筒残骸突然发烫，警报声在她脑子里炸开：“记忆过载，建议终止！”
她没停。
反而加快脚步，往裂缝深处走。
越往里，画面越旧。
她看见自己五岁生日，没人记得，自己煮了包泡面当蛋糕；
看见七岁发烧，邻居敲门问要不要帮忙，她摇头说“我有人照顾”；
看见九岁那年，她偷偷把系统给的灵果分给流浪猫，结果被执事发现，罚抄心法三百遍……
那些她以为早就忘了的事，全回来了。
竹筒残骸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她腰侧发麻。
她伸手去摸，发现创可贴已经开始冒烟。
可她没停下。
直到她看见前方，有一道微弱的光。
光里，站着一个人影。
背对着她，穿着旧款道袍，手里端着一碗泡面，正缓缓把它推进一道裂缝。
那是她六岁那年，重生前的最后一夜。
她认得那个背影。
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你说等我……”
人影没回头。
但那只端着碗的手，停了一下。
然后，轻轻把面推进了裂缝。
姜小芽往前冲了一步。
裂缝在她脚下塌陷，像一张嘴，把她往下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