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夜幕如期降临。白日的战斗留下的硝烟尚未散尽,武昌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伤兵的呻吟偶尔打破沉寂。
子时将近,曹国公府内,李景隆一身戎装,面色却有些苍白。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熟悉的府邸,咬了咬牙,在一众心腹家将的簇拥下,向外走去。按照计划,他将亲自前往由其亲信控制的文昌门,“督战”并执行献城。
然而,他刚出府门不远,一队黑影便从街角暗处无声地涌出,拦住了去路。火把亮起,映出蒋瓛冰冷的面孔。
“曹国公,深夜甲胄在身,意欲何往?”蒋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景隆心中大惊,强自镇定:“原来是蒋指挥。本公听闻文昌门方向似有异动,特去查看。怎么,蒋指挥这是何意?”
蒋瓛冷笑一声:“查看?怕是去开门揖盗吧!李景隆,你勾结北军,欲献城投降,事已败露,还有何话说?”
李景隆知事已泄露,索性把心一横,厉声道:“蒋瓛!你休要血口喷人!将士们!方孝孺、蒋瓛一党,挟持幼主,抗拒天兵,致使武昌生灵涂炭!今日我等顺应天命,归顺新朝,方可保全性命富贵!随我拿下此獠,献于张大将军!”
他身后的家将们一阵骚动,有些拔出了兵刃。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四周屋顶、巷口骤然冒出无数弓弩手,冰冷的箭镞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同时,大批蒋瓛直属的锦衣卫和精锐士兵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杀气腾腾。
“李景隆叛国投敌,证据确凿!尔等若放下兵器,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若敢顽抗,格杀勿论!”蒋瓛声如洪钟,震慑全场。
李景隆的亲信部将见己方已被包围,人数、气势均处下风,顿时士气崩溃,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求饶。李景隆见状,面如死灰,心知大势已去。
就在蒋瓛控制住李景隆的同时,武昌城外,北军大将张玉早已部署完毕,大军悄无声息地逼近城墙,只等文昌门火起。然而,约定的时辰已过,城门处却毫无动静。
张玉心知有变,当机立断,放弃里应外合的计划,下令全军强攻!震天的战鼓再次擂响,无数的北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武昌各门,尤其是防御相对薄弱的文昌门。
此刻,城内因为李景隆之事已引发混乱。虽然蒋瓛迅速控制了叛军,但军心已受影响。面对北军突如其来的全力猛攻,守军措手不及,抵抗显得杂乱无力。
“蒋指挥!北军攻势太猛,文昌门……文昌门快守不住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偏将踉跄跑来禀报。
蒋瓛看了一眼被捆缚在一旁、面如土色的李景隆,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意,但他知道此刻不是处置叛徒的时候。他厉声下令:“传令!按预定计划,各部交替掩护,向码头撤退!陈都督,保护殿下和方先生先登船!”
命令下达,残存的南军开始有组织地向长江码头方向且战且退。场面极度混乱,溃兵、百姓拥挤在街道上,哭喊声、厮杀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蒋瓛亲自断后,率领死士拼死阻挡追兵,身上又添数处伤口。当他且战且退抵达码头时,只见陈瑄的水师快船大部分已离岸,正在江面组织防线,射击追至江边的北军。最后一艘船上,方孝孺正扶着太子朱文奎,焦急地向他招手。
“蒋指挥!快上船!”
蒋瓛奋力砍倒两名逼近的北军士兵,在亲卫的掩护下,纵身跃上即将离岸的船舷。船只迅速驶向江心。
站在船头,回望武昌城,只见多处城门已然洞开,北军的旗帜在城头挥舞,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这座坚守了数月的中流砥柱,最终还是陷落了。朱文奎望着陷入火海的城池,泪水无声地滑落。方孝孺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蒋瓛紧紧握着刀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懑。然而,他知道,战斗还远未结束,保护太子,延续大明正统的火种,是他们现在唯一且最重要的使命。船队冲破淡淡的江雾,向着上游未知的黑暗,奋力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