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丑陋的,破败的如同破烂衣服堆的存在。而那一堆“物品”后,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垂下。
这便是……欧米伽?
“是……你。”就像生锈的矿车摩擦铁轨,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你。”
他的身体如同生锈的齿轮,几乎完全不动弹,像一只丑陋的巨大昆虫。而他的眼睛藏在亚麻色,沾满血污的破布之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睛,甚至难以判断从哪里开始是他的脖子。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丑陋的钟乳石。恶心、扭曲、可怜。
“而您今天落得了这份境地,真是令人怜悯。”我说。
房间里混合着薄荷的香气与恶心的,令人不安的腐臭。还有不知名的香料味几乎要把我熏晕过去。
随后,那坨布料伸出了一只手,一个关节扭曲,萎缩的,几乎无法辨别出是手的,如同融化的蜡那样的“棍子“机械地伸起。
明明是见过死去的人的模样,与濒死前挣扎的模样,可眼前的“东西”仍然让我的心跳“咚”地加速。
他好像看着我,又好像不是,我不自在地挪了挪步子,侧身对着他,以防他忽然扑过来又或者怎样。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再愚蠢不过的举动了。
“你的剑……”他,“指向什么……”
“我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我再也无心询问酒的事情。
而他就像没听到似的,僵硬地保持在了原地,姿势一动不动。
“求你……”他的喉咙里有气无力地发出几个音节,“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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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窗帘“撕拉”地破开,在一个黑影窜出的同时,桑吉左腿一撤,手迅速伸向腰间,用力一甩拔出长剑。
而眼前的人胸口已经刺出了一把弯刀。
“罗宾。”桑吉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两腿分开,下蹲,握紧长剑,缓缓抬起左手,擦拭着头顶的汗珠,紧紧地盯着眼前人。
“好久不见。”
来者一脚踹倒老欧米伽,破布散开,终于露出了那丑陋的身躯。他几乎不成人样,浑身像融化了一般,身体上,蜡黄色的皮肤融合在一起,手脚僵硬,骨节分明,扭曲怪异,面朝下倒下。胸口的刀仍然保持在那里。
“故人相会,仅仅言尽于此?”罗宾眯着眼睛笑着,手背在身后,缓缓地绕过那具尸体,或者本就该成为死尸的麻风病人走到桑吉眼前。
桑吉吞了吞口水,握紧长剑,指向眼前人。
“别担心,我是来还你一个东西的。”薄荷味伴随着他周身,而在他腰侧,刀鞘边的则是一把长剑。落日长剑。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桑吉嗓音低沉地说。
“我只是按照他说的,结束了他的痛苦,嗯哼?”罗宾微微睁开了眼,直直注视着桑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在这里?这可不是你们的地盘。”
“孔雀修道院欢迎一切主的追随者。草药师的学徒,火鸟小姐还惦记着你们呢!”他把手伸向腰间。
桑吉微微后退,把剑抬高了一点。
“难道你不累吗?”罗宾微笑着拿出一个被打开的信封,“把剑放下吧,我没必要伤害我的同门师弟。我的朋友。”
在仲夏夜分别时不是这么说的。桑吉唯独忘不掉这一点。
“我们如此相像,罗什科维克。”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个陌生的词语,这大概不是一个异乡话,而是……一个名字。
“你在说什么。”
“罗什科维克?你可不是什么无姓者,呵呵。”罗宾继续说,缓缓靠近桑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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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无名的剑被刻上了铭文,可怜的雪貂被国王收养,无家的孩子走上王位。”他说着不明觉厉的话,眼神扫视着我的轮廓,把手伸向腰间。
在我拔出剑的前一秒,他已经掏出个白晃晃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
我松了口气。
“如此紧张,被收养者?你忘记了自己的姓,又怎样知道自己的剑指向何方?”他把信递给了我,几乎是嘲弄地笑着。
【罗什科维奇忘记自己是谁。落日无人知晓,大人,错误无法挽回,天堂之门已经关闭,新的时代就要来临】
当我在聚精会神地阅读这些文字时,火光已经从上方吞噬信纸,随后咬上我的手指,我手一阵疼痛,本能地丢下它,在看清背面的字前,它已经变成了焦黑的灰烬。
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些文字。
“你是你所知道的人中唯一知道我在这里的。”罗宾的笑容已经消失,而是眼皮下垂,通过睫毛望着我,补充道,“与少有的读者。”
“这是谁写给谁的?我不明白。”
“你无需知道。”罗宾轻飘飘地说。
“你又要告诉我什么呢?”我继续追问。
“我们都走上了无法回头的路。握紧剑。惜命。“他这样说。随后,轻轻解下腰间的剑。落日。我本能地想起了这两个字。没错,这就是落日剑!被修理好的落日。
“必要时我会牺牲。我本以为……你应该懂我。”我说。
他没有回答,点燃了烟斗。
“我的回礼。”我卸下腰间的冒牌落日剑。他会意,单手“夺”过,挂回自己腰间。在他眼神里似乎瞬间闪过了一丝无法理解的光,而下一秒,那无法捉摸的眼神就这样消失了。
没有薄荷味的烟雾遮挡住了他的面容。
我犹豫了许久,无数的面孔从我脑海中闪过,最终没有把邀请的话语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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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桑吉逆着人流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在惊呼中安然地离开修道院,总管的死似乎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但却是一种出奇的喜悦氛围。
老欧米伽,赦免者终究没有逃过上帝,迎来了他自己的制裁,迟到的审判,结束了漫长的病痛。
而桑吉无心探查的酒的事从未了结,在原本装酒的地窖里,放着数十把长剑。
只不过,“契科夫”仍然没有被人发现。就在眼皮底下,却被罗宾忽略。
“来的这么迟。我们最好进入我们见到的第一个酒馆里好好休息下。”威尔吉斯抱怨着牵起马,不过,更多的则是担忧接触的放松。
桑吉只是点了点头。
正午的太阳高悬,在未融化的积雪上反射着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