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约定的时间,桑吉,没有姓氏,出于各种原因,未曾受册封的骑士,早在约定的时间前早得太多就已经在城堡的决斗围栏边休憩。
这个原本被箭靶占据的地方已经修好了草棚,留下几条长椅,而不远处的城墙上,正如先前所说,是个绝佳的观众席,只不过有点窄,有点高就是了。
而桑吉,身穿棉甲,把头盔搂在腰间,一只手扶着剑,就像支撑着一个拐杖那样,已经许久没有开口。别看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手中的剑几乎要把大地钻出个洞来的样子、还有时不时被任何风吹草动吸引开注意,清晰地展示着他在紧张的事实。
“大人,请吃点东西吧。”一个说不上漂亮的,短发的年轻女仆,穿着洁白裙子的,正端着一个脸盘大小的布包,从厨房里担忧的人群中率先迈出步子———那里有一个可以看到草棚子的窗,好让下人们随时可以响应饥饿战士的呼唤。
还没等到回答,那女人就三下五除二地展开包裹,抖掉面包屑———让地上的蚂蚁都避开———展示出其中的黑面包。
“给我拿点水。”桑吉朝桌子点了点头。
“大人,这是奥林斯队长的命令,他说什么书里写……”女仆紧张兮兮地开口,好像生怕说错了话桑吉手里的长剑就会攻向她那样。
“你是新来的吧?”桑吉说,难得聪明了一回,或者说,终于愿意动脑。
“大人,请吃,我不过一介小人……”
“她是从恩斯特堡来的。”约翰从桑吉背后走来,拽了拽桑吉的腰带,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手搭在剑柄上。
“哦……”桑转过身来,奇怪地整理了一下被约翰弄歪的腰带,随后,在几秒后,忽然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语调重复了个这个单字,“哦!”
恐怕所有人都要知道他的记忆力的奇异之处了。
“是……你!”桑吉终于发现。
“大人!我这就去拿水!”她声音尖细,连忙离开。
那是在逃出恩斯特堡时被他打伤的女仆。果真如此,女仆匆匆转身后,露出的后脑勺上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她并不打算遮掩此处,或者,她可能压根不知道它的存在。
无论上帝是否保佑她,至少恩斯特的医疗条件的的确确救活了她。而更不为人知的是,蓓蕾丝,也将那一部分技术带到了这里。当然,这和此事无关。
“决斗前夜要吃黑面包蘸水,这自有道理,但现在在吃恐怕有些晚了。”约翰说。
“我饿了。”桑吉坦白,随后,连忙补上一句,“大人。”
“先饿着。”约翰确定地点了点头。
—————————
背光出场往往在各种画作中意味着不好的形象,尤其是我站的位置无法看清对方的脸时。
“桑吉。奥图姆的骑士,奥林斯队长的士兵。”作为裁判的约翰这样说,手持礼仪巨剑。
嘿,我什么时候成奥林斯的手下了。约翰的意思是让我早日上战场?
我不懂。
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压根都没听对方的介绍,在我耳畔全部的声音只有戴上头盔的金属碰撞的噪音。以及,这个头盔太紧了,我的耳朵被“捂住”,什么也听不清。
“双方入场!”
我闭上眼睛,吞了吞口水,手在胸前画了个属于自己的十字,睁眼,走入围栏,有点头重脚轻,但尽可能让自己走得没那么愚蠢。
好在,这次我是背光。
钟声响起。
我用长剑碰了碰额头,庄重地行了个礼。
“开始!”
- - - - -
他的长剑剑尖落在地上,蓄势待发,仿佛随时等待着我靠近,好在我意识到一切之前把它精准地刺入我头盔的缝隙。
这不是他这样魁梧的人该有的方法。
我进,他退,我退,他进……
前进,前进,他几乎要到围栏边缘。
他的剑尖还落在地上。
我干脆用剑指着他的脑袋。他终于抬起了剑。我放下,他也放下,抬起,放下,前进,后退……
眼看栏杆到了眼前,我再也耐不住性子,闭眼,剑置于他的剑之上,迈步一压———随后剑刃一转,在他抬起手时向上顶,身体往前冲———
啪!
意想不到的结果发生了,他这样的体型竟被我一下撞在了栅栏上,或者,更像是他没有注意身后撞了上去,我连忙抽回剑。
“哗啦!”棉絮飞溅,我胸口的罩袍被割开了个口子,露出内部的棉甲。
“你在迟疑什么?”对方的声音回荡在头盔里。
我也答不上来。
“没有见血,此击无效。”约翰宣布。
哦,该死,规则,我忘了!
我们一次次交锋,分开。
我不知道如何战胜他,一左一右机械地重复着,几乎要完全走神。
如果输了我该怎么办呢?
在我攻击的间隙,他一剑刺向我的头盔缝隙,好在我一低头躲开了这一下。
很简单,如果我输了我会死。就像我当年差点在同样的人面前遭到的那样。
“你们这里的人,都不懂真实战斗,只是在打闹罢了!”托洛斯叫嚣道,“战场可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输了大家怎么办呢?
结果不会好。
剧痛和灼烧感在走神的瞬间从大腿袭来。一次眨眼间,眼前的人已消失不见———
他正蹲下身子,剑刃横在头顶,那一下攻击正中我的大腿,透过裤子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还好,出血量不大,只是一些“皮外伤”
“托洛斯爵士赢一次!”约翰喊道。
该死,他可是我的仇人,也是奥图姆的危险源泉!我不能输!
“您真是英勇的贵族!可为了奥图姆……”说完,我咬紧牙关,让头盔遮盖着我扭曲的表情,脚下一踏,一剑刺出,剑刃横转,佯攻左边,再佯攻右边。没错,很好,他都打算防御!下一个瞬间,我腰部一拧,用尽了全身最大的力气把剑速提到了最高,“我不能输!”
时间好像在此时缓慢下来。不知为何,我对这一下能打中有着百分之百的自信。没错,他早就顾着防御右边,我不自觉地闭眼。
如果这一下打不中我就死去,也足够了。这是我的全部。
这是我最强大的力量了。是恨意、恐惧、战斗欲望混合在一起激发,理性与感性的混合。
我感觉到一股力量流过我的身体,脚尖,腿,躯干,手臂,手掌,指尖,随后是———剑柄,剑刃……
“啪!”
不,这次的声音和手感都有点古怪。
我睁开眼。原来是他那身经百战的头盔被我的这一击打凹了下去,把那力气传到了他的脑袋上。这一下脑震荡足矣。
“哦……”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
我没有向他伸出手。
“你赢了我的尊重,年轻的骑士。第一下算你的,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摔倒。敬的你骑士精神。”对方的声音颤抖着,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疲倦,“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永别了。我还有另外的事要做。只不过,战场上别再打得这么干净了。”
我愣住了,腿上的疼痛好像暂时麻痹。一张毯子被披在了我身上。回过神来,已是欢呼一片。
“为了奥图姆!”
我不知怎么地喊了一声,高高举起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