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我惊讶地说,率先开口。
那是克劳狄斯基。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被人抓走了,而是躲在这里享受美好的隐居时光。
“那我说,你怎么在这。”他笑着问,“还穿着矿工制服。”
“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我来救你的。”
“某些大人物,直接说吧。欧米伽把我叫走,让我给他工作。不过,一声再普通不过的巨响炸下了点小石头,他死了,我活了。”
“不对。”我反驳道。
“那……哪里不对?”他站了起来。
“我也是被欧米伽抓来的?”
“是的,他从地狱复活了。”克劳绝望地说,这是他通常讲笑话的语气。
“我没开玩笑。”我反驳。
他忽然地睁大眼睛,微微左右摇了摇头,像个沉重的磨盘,先朝左,后向右。克劳派震惊专属表情。我点了点头。
“这都能伪装?矿工看不出来?工头看不出来?”
“或许他们是个双胞胎。”我说。
“我觉得你应该考虑更糟糕的结果。”克劳狄斯基说,“除了欧米伽,礼拜日没人有权使用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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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米伽的帐篷亮着温柔的黄光。我知道他一定在里面享受着宁静美好的时光呢,只不过,雨会带来点麻烦———这对于防水的帐篷来说丝毫不影响。
是时候了。我想。是时候摆明自己是谁了。奇怪的是,根本没有守卫围绕着他的帐篷。或许是雨吧。
我们去炸药仓库询问,的确有许多炸药被拿走使用,只不过,都是欧米伽大人的命令,再古怪依然无法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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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
“你到底是谁。”粗糙却年轻的手,皮革护臂———随后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欧米伽。上帝保佑。”
“欧米伽已经死了。而就是人证。”克劳狄斯基沉静地说。
“不管你们是否相信。”
“你敢向主发誓吗!”桑吉一甩手丢掉矿镐,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仰着头狠狠地盯着,“谋财害命,你算什么基督徒!“
“无论你是谁,在这个自由的国度你完全没有权管这些。”欧米伽假惺惺地笑着,“我只是用一点点炸药优化了这里———”
“不。”桑吉一字一顿,格外清晰地宣告着,“我是奥图姆的骑士桑吉,奉领主约翰之命,以上帝之名逮捕该死的罪犯!难道你不知道你的罪名会招来什么吗?”
雷声滚滚,闪电点亮了天空。
“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马车已经安排好。卫兵都是我的人,而你,拿不出任何证据。”
“证据只是让你死得明白点罢了。”桑吉冷冷地说,“二打一,你打不过。”
“欺负无辜者的罪名更大。”他还在周旋着。
“没有卫兵能听见你的惨叫。没人愿意保护你。炸死了可怜人,掩盖矿难,你根本不算无辜!”
“那是因为我让他们躲雨去了,孩子,世界很复杂。我是他的父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欧米伽安排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别撒谎!”
“你不愿相信就算了。”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想,你应该识字吧。”
“到约翰大人那里狡辩去吧。”桑吉一把抢过纸,甩手就走,“克劳,把他绑起来。”
对方没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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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奥图姆的城堡展开了“法庭”,约翰、克劳狄斯基、欧米伽的父亲———的确如此,还有工头和几个老矿工代表出席。
经历了从中午到凌晨,休息到中午再到了傍晚的审讯和探讨,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银矿几乎入不敷出,多卖的那部分只不过是为了更多的收入。
而欧米伽的伟大计划的确出自他手。他提出裁员来减少支出,被商会以难民无处工作只会惹事否决后,竟想出了矿难谋害“那些好吃懒做的寄生虫”的计划,当然,是那些无家可归、孤苦伶仃的人,他想,如果他们死了,赔偿都不用承担。
而他的父亲也是矿工的一员,两人只差了十余岁,伪装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他忽略了儿子有点瘸这件事———
然而或许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又或者贪图利益的报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没有控制好炸药炸的用量,死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手也出现了严重问题,几乎无法动弹。
然而矿工的反响却不是桑吉想的那样。这不是一次对恶人的审判,也不是正义的重锤落下换来的大快人心。而是一种虚无。
得知了他们被处以死刑,矿工们没有什么喜色,不过,这也是自然的。同样,这种事情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结局结束,让桑吉心里也有点闷闷不了。
到头来还是以命偿命,矿工们的悲惨永远无法结束。“寄生虫”的说法,更让人心里发毛。
“为什么领导者换了这么久你们都没有意识到不对?为什么工头没有给领主写信询问?”桑吉问。
“因为是谁都一样,能给我们发工资就行。”老矿工嘟囔着,“好吧,下一个是谁?”
约翰打了个手势。守卫行动起来把欧米伽拖向大牢,从他的“座位”,或者说一个木头笼子到会客厅门口。一路上,他都在痛苦地惨叫,是忏悔,也是痛哭———门无情地关上,将声音完全隔开,如同那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故事。
“老先生,您不清楚。”约翰信誓旦旦地说,“一切都好不一样了,新的时代就要来了。”
“1500年?大人,您真有仪式感。”
“不,我只是开个玩笑。”约翰说,“我把大家聚在这里,其实是要宣布一件大事。这也是为什么我将你们这些人聚集在会客室而不是牢房外。”
桑吉一下坐直了起来,克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银矿有新的采购者了———这回是真的。”约翰瞥了一眼桑吉。
“商会打压价格的时代不复存在了。”他举起了一个印好火漆的印章,“散会吧,仆人会安排各位休息,次日有马车送各位回程。”
屋子里的人很快清空,只留下了桑吉,克劳看他不走,回头招呼他离开,桑吉却摇了摇头。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桑吉和约翰二人。
“为什么是我?我还想不通。”桑吉问,“我觉得我什么也做不好……”
“也不是———其他人忙呗。”约翰简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