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你蹩脚的音乐离开。”我装作若无其事经过他身边,留下了这一句话。
“如果我说不呢~”
这句是唱出来的,“来啊,看啊,难道是我们的主人公———”
“闭嘴。”我停下脚步。
“啦啦啦,可怜的我被人欺,真正的音乐无人……”
“闭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拔出长剑,几乎是身体自动行动,我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领子,“在弄清事情之前就到处胡扯,对谁都不好,宫廷小丑!”
他有些畏惧了,畏畏缩缩耸着肩膀,眼珠子在眼眶里颤抖着。他怕的不是我的话,是我的剑,我知道。
我有些理解罗宾了。
“嘿,别急。”比恩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桑吉,冷静点。”
我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这里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把那人放开,浑身感到一阵暖流。不是舒适,而是烦躁与后悔的混合感,复杂而无法描述。
“很抱歉,但幸存者往往不喜欢听到噩梦的重现。”罗宾说,举着酒杯走到呆立在原地的我面前。他轻易地“接过”我手中虚握,垂在地上的长剑,帮我插回剑鞘。
“我……”我不自然地整理了下刘海,稳住呼吸,尽量装作平静地开口,“抱歉,请别为我担心,抱歉这些事打扰大家……”
“听到了么,还不快滚。”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比恩这样和人说话,那诗人显然也吓坏了,拔腿就冲向洞穴入口———绊了个跟头,把鲁特琴摔在地上,琴弦啪啦地以一个难听的和弦崩断,他不管不顾地跑了。
“孩子,你经历得太多了。”
我没想到比恩一把抱住了我。“你和我的儿子一样大,当时他和你一般大……”这个年迈的村长很快放开了我,凝重地看着我说,如同安慰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
他有些驼背,所以和我一样高,手臂如同干枯的柴火,触目惊心地瘦到了夸张的地步。他想抚摸我的头顶,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把手收回。
“你才19岁,只渡过了六分之一的人生。”村长说,“一切都会好的。”
六分之一?
这引起了我的疑惑。难道这个世界的人能活得比我们所在的世界更长?也就是,120岁?
这一点一下子浇灭了刚才的愤怒,反而是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我不知道知道这一点是好是坏。
难怪20岁才是成年,难怪许多人看起来“太幼稚”。
“谢谢。”我意识到自己沉思了太久,于是连忙回答,“我还有很多要学的。”
“尽情放松吧,别想那些坏事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手背在背后,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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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的时光持续了很久,习惯了发呆,仿佛时间被加速,我几乎可以肉眼观测太阳的移动。这很好,回到村子,又有无止境的工作要做———既然我活着回来了,便要励精图治。普鲁佩的管理体系需要革新。
直到穿着白色长袍,头上戴着石榴花的女性长者在圆环用温暖的声音开始了演说。
“祝福土地丰饶多收,祝福氏族繁荣多子,祝福我们健康长寿。”她的声音宛如一首缓和的歌曲。
她抽出了一根笛子,放在嘴边吹响。
随后,女孩子们手拉着手,沿着圆环路从四面八方缓缓朝着中央移动。灿烂的阳光把白色的裙摆照射出无数的彩色,天空的蓝投射在裙摆上,蓝得通透迷人。
她们哼唱着歌曲,用美妙绵长的和音轻轻吟唱着不知名的语言。她们的脚踝上系上了铃铛,清脆地响着,和着歌声的节奏。
艾玛不在她们当中。
“找不到心爱的女孩,骑士开始慌张。”罗宾轻轻地说。
“喂!”
“出自一首古老的童话,作为本地人,你更应该听过。”他面无表情,转着一枚金币玩。
我没听过,只好撒谎,“我在担心那个傻孩子———还有,别拿故事嘲笑我。”
“那么,我该嘲笑你没有看好自己的钱包?”他手一挥,硬币飞向空中。我一下抓住,这才发现我的钱包开了个大口。
“别担心,钱币一个也没少。”他说,“只是少了点不值钱的东西。”
说完,他把手伸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尸检报告!我忽然意识到,那被我装回信封的薄纸连同信封一起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比恩?
与我接触的只有罗宾、艾玛和比恩,艾玛完全没必要拿走这东西。而且她的智力恐怕没法支持她去悄无声息地偷走什么。
而罗宾早就看过了,而且,如果他需要,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找我要。
只有比恩。
我错看他了。我抿了抿嘴。他为什么要拿这个?事情恐怕比我想象得复杂的很多。
“有些人的手比你想象的更脏。”罗宾抽出烟斗。而比恩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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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斯特堡的城堡内。烈阳也无法穿透厚厚的窗帘,秘密无处流窜。已是傍晚时分,仲夏日的白天实在太过漫长,恩斯特堡在外举办着属于自己的庆典,但这都与领主无关。
“你说,什么秘密值得用生命去保护?”领主穿着睡衣,手托着脸,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怀特没有坐下,而是扶着椅背,弓着腰———这把椅子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他没有与眼前的女孩产生视线接触。
他是世界上除了领主第二个知道领主的性别的人了。虽然他觉得这不算什么秘密,不过显然她说的不是这个。
“如果让你干点脏活儿,表哥,你会去吗?”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脏活。”
“恐怕是关于某个女孩的事,不过,是女孩的尸体。”领主继续说,把脚踩在椅子上,很是放松。
“你直说吧。”
“谷仓姐妹会。这些无厘头的乌合之众应该被驱逐。”她更用力地敲着桌子,“我看清了,那些女孩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获得权力,只会在我的城市一味添乱。”
忽然,玻璃上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
怀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开窗帘。一只死鸽子扭曲地在窗台上、夸张得抽搐。而鸽子明显被人为剖开又缝了回去的肚子里藏着被血染红的信封。
“是谁来得这么不巧?”领主没有回头,怀特明显得听出她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试图用玩笑掩盖恐惧,“或者,我们有野味吃了?”
怀特撕开鸽子的肚子,拿出信封。
“仲夏日快乐。领主小姐与他的叛徒朋友。”
怀特第一次感到浑身冷汗。他还没有来得及阅读内容。
因为那是早就成为一具尸体的布莱兹·凯特的字迹。
“怎么了?怀特?”领主从椅子上回过头。
“不,盲目的鸽子没有注意到窗户的存在罢了。”他很快地把信封藏在衣袖内,勉强地笑了笑。
这下轮到他做噩梦了。真是夏夜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