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再快点!”桑吉甩着缰绳,脚尖卡在马镫这样伟大的发明上,身体前倾,两腿夹紧,如同一个熟练的赛马运动员。
没错,忘了自己不敢骑马的桑吉是最擅长骑马的矮个子。
被踏起的黄沙团团尾随,掀起至马腿一半的高度。马哧哧地呼出气,梳好的鬃毛在风中飘荡,身形矫健,奔跑起来几乎没有起伏。
太阳已经朝着玉米地沉沉落下,即将被群山的齿吞掉。大地上,黄色光秃秃的道路如同白纸上的黑线,笔直地延伸向漆黑的树林。
桑吉没有心情欣赏风景,视野仿佛变得很窄很窄,只有眼前的道路,延伸,延伸,无尽地向前———直到黑暗彻底吞没路。而眼前,在漆黑的大团积雨云中,矗立在傍晚的烟幕之下,遮盖了半边天空的正是奥图姆宏伟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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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约翰,道格拉斯,怀特,奥林斯队长都在。
往往人数不多,却满是“关键人物”的会议容不得一点玩笑与轻松。
桑吉把耳朵靠在门上,听到了里面一片寂静。于是用最微小的动作打开门,看到了屋里的人后,如同石头缝里的蛞蝓,挤进门缝,坐在了最近处的椅子上。
“那么人到齐了。我们开始吧。”看到了桑吉滑稽而有失身份的动作。约翰没有以一个玩笑开场,而是用一个非常严肃的语气说道,“直截了当地说吧,凯特没死。我们得把他想要的东西转移走了。”
“盒子。”桑吉说道。他自然地将罗宾前几日的表现联系与凯特的事在了一起。这一切都明了了,盒子里恐怕是火器,而“复活”的凯特则用某种方式命令自己身边的罗宾获得他。
“没错,只有你知道放在哪里的东西。”约翰盯着桑吉的眼睛,“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桑吉吞了吞口水。
“首先,奥林斯队长护送桑吉去拿‘那东西’”约翰说,“怀特先行一步去我们的‘一号’终点,沿途警戒。我会告诉你终点的。”
“好的。”怀特没有追问。
“道格拉斯在桑吉的‘一号’终点接替他的工作,继续送到‘二号’终点,也就是真正的终点。”约翰顿了顿,“然后,前往三号终点,我们的‘假终点’桑吉将会从一号出发,沿途加入。而怀特,将在三号终点’调查‘,让敌人以为我们要在三号终点藏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约翰低着头说,“这是完美的计划。”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约翰看着窗外,“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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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质疑领主是一种伟大,那么桑吉就要成为大英雄了。房间里很昏暗,只有一根蜡烛撑起了黑夜里的“光帐篷”,与雨中仍然存在的月光诡异地融成一片。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约翰背对着门口,翻阅文件。午夜的钟声最后一次敲响,所有人都在美梦中享受着雨中良夜。桑吉是来的最晚的一位。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桑吉说,“那完全不合理。”
“因为那是瞎编的。”约翰转过身来,嘴上挂起了笑容,眼睛却严肃地看着桑吉,“真正的计划———你,现在站在这里的你将是最后一片拼图。”
“为什么是我?”
约翰笑而不语。他自然不会说,除了怀特,每个人都来过一次这回事。他和所有人都这么说,他说,并不会转移。
他撒了半个谎。真正承担的“主角儿”的重任,又落到了桑吉的头上。同样的,只有桑吉知道转移的事。
“计划很简单,沿着清水溪,把那东西放在大瀑布附近的镇子里。或者我们叫它清水镇。”
“你疯了?你是说,矿井西边的镇子那里?”桑吉想到了赛琳。那是她殒命之地,说明那里根本不安全,于是他语无伦次地表明了这一点。
“我知道!确切地说,修道院里。“约翰的语气很是夸张,“你说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可是武器怎么可能进修道院?那可是清水镇。”桑吉诧异地说,“那个混乱的乡下!”
“因为那是清水镇。偷不只有一个方向。”约翰别有深意地说,“而身无一物比满载赃物更好脱身。”
“你是说?”
“我建议你藏到地下墓穴松动的砖下。”约翰说。
“可是万一有人打扫———”
“那里有数以万计的砖头和无数懒人。”约翰确凿地说,“那位朋友和我说过。我太懂他们了。”
桑吉沉默了很久。
“路上需要花很久。”
“打扮一下,你没什么辨识度。”约翰说,“奥图姆附近的旅人尤其喜欢在夏日出行。”
桑吉沉默了片刻。他无法反驳。至少他想不到更好的计划了。原先的计划更蠢。
“那么我会有几个帮手?”桑吉抿了抿嘴,声音几乎堵在喉咙里,略显沙哑。
“没有。”约翰说,“怀特、奥林斯、道格拉斯与我都是这场戏的一环。知道的人越少,这场戏成功的概率越大。而你才是这场戏的主角儿,孤军奋战吧。”
“那么,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约翰站了起来,没有转向桌子,一手还拿着卷好的文件。他用空出来的手随手拿起桌上的高脚杯,朝着桑吉晃了晃,“去吧,敬桑吉!”
桑吉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行了个礼,没有回复一个傻笑,而是严肃得如同在游街示众的犯人遇到了国王一样。不过,从搞砸一点都会彻底完蛋这一点看,这两件事还是有相同之处的。
他像永别那样关上了门。
屋里,约翰长舒一口气,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坐下,把手中的文件慢慢铺开,一封,是“修道院朋友”的讣告,而桌上的,则是画批注的,清水镇的地形图。
雨不巧地开始下大,总算吞没了本就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月光。夜色又深了几分。漆黑的城墙上,再厚重的窗帘后亮光映射出的影子也格外明显。
怀特这才把灯熄了,撂下笔,看了一眼桌上的女人画像,嘴里念着点什么,站了一会,才把信塞到枕头里,把被子摔在身上,长叹一口气。
这些以放大的影子投射在窗帘上的奇妙“短剧”都恰好被约翰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