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秦策惦记着军营里的大事,安顿了铁应柔,便带着顾盼子返回了神武营。
各部管事和统领们,一听到秦策回营,尽皆闻腥而动,齐聚在秦策的公事房。
副营使赵虎道:“监军司武吏长高奎亡故,他的职位需要尽快安排人。”
秦策抬眼环视众人,沉着的反问:“你们认为,谁可以胜任?”
“那自然是副武吏长顺位升迁啊。”所有人异口同声。
秦策双手叉腰,抿了抿唇,似在谨慎的思考,随后,他命道:“既然如此,将副武吏长孙四五叫过来吧。”
孙四五独自坐在监军司公事房内,满面愁容,内心忐忑。
高奎死得蹊跷啊!
孙四五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但又天衣无缝,说不上哪里蹊跷,一切都是那么合理,偏偏是太合理了,才更像人为。
高奎一走,武吏长的位置便空了,近在咫尺的官位,孙四五却觉得滚烫,怎么都觉得,坐上去是引火自焚。
“孙大人!”
门外传来卒吏的通报:“秦营使唤您过去一趟。”
孙四五眼睑一震,嘴上嘀咕:“他回来了?”
孙四五缓缓直起身,正了正衣冠,走出了监军司大院。
一路上孙四五都在回想,秦策回来之前,统领胡文找过他,劝他尽快就任,不要胡思乱想。
这个位置顺理成章,就该由他孙四五来坐。
而且这么多年,高奎虽是掌权人,但事情基本都是他孙四五在做,谁人见了孙四五,都要给足了面子。
油水没少捞,人情没少帮衬,孙四五也拥有了自己的人脉和势力。
他自信的站在秦策的房门前,等着卒吏替他通报,得到秦策的允许,孙四五坦然的迈步进屋。
未等孙四五作揖,秦策倏然起身迎接:“孙大人,快过来坐。”
那热情的程度,堪比亲人相见。
孙四五客气的推了两遍,仍是被秦策亲手按在了椅子里,这个满腹诡计的男人,笑容灿烂,亲切的询问。
“那日于高宅一别,我家中有事,未寻到机会同孙大人商量,监军司不能没有管事的,孙大人资历老,做事严谨,是唯一的人选,故此,孙大人往上走一步吧?”
孙四五立马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挥手:“不敢当不敢当,当多大官,担多大责任,属下无非就是尽力而为,多年苦干,未得功名,何德何能,不敢提升迁。”
“孙大人谦虚。”
秦策温和的笑着。
“这个位置非您不可,论年纪,您是我的长辈,晚辈初出茅庐,顶戴指挥使的帽子,正是需要像您这样有资历的人帮衬,您千万莫要再推脱了。”
孙四五坚持千推万辞,表现的万分谦虚,秦策却盛情相邀,非要把他送到武吏长的位置不可。
秦策的诚恳与执着,终于打动了面前四方脸的中年男人。
他半推半就,十分为难的叹道:“既然秦大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拒绝便是驳了秦大人的面子。也罢,这个武吏长我来当。”
秦策朗朗而笑,起身施礼:“还是孙大人心疼我,我马上拟公文递交吏部,待批示下达,您就是新任武吏长。”
“嗐!”孙四五一脸苦相摆摆手,口角肌努力压抑着升迁的喜悦。
秦策重新坐回隔壁位置,认真的凝视着孙四五的方脸,扬起新的笑容:“孙大人,仍有一事,晚辈需要您的帮忙,”
“秦大人尽管说吧。”
孙四五似乎是被架在半空的鸭子,上下不得,只好爽快的答应。
秦策脸上的笑容,饱含欣慰:“您高升之后,您原来的位置便出现空缺,为了分担您繁重的公务,晚辈向您举荐一个人选。”
“谁呀?”
“百户魏熊。”
孙四五抓了抓黑胡须,闪烁其词:“魏熊能力确实不错,但毕竟是个百户,中间尚有诸多人选等着,选他上来,恐怕很难服众吧?”
“别人选当然很难服众,但由您来写这个举荐信,自无人敢说三道四。”
孙四五抓胡须的手不停,不经意的发出啧舌声,愁苦的说:“此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同大家一起商议。”
“也好也好,”秦策爽快的答应,随即又补充说:“将营计司的人一起叫过来商议,顺便把您那个位置的账理一理。”
“什么账?”
孙四五心下一慌,笑容立敛,警惕的追问。
秦策笑而不语。
他越是不说话,孙四五越是心犯嘀咕,二人之间沉默的越久,孙四五便不自觉的思考,自身那点违法乱纪的事务。
但他不是一头独狼,所有徇私枉法,单凭一个人是完不成的。
孙四五双眼藐视,凛声说:“秦大人,这可牵涉太多了,小心自己人也勾连进去。”
“自己人?孙大人,我不明白您说什么?我哪有什么自己人?”
“李石是个单纯的人。”
“李石亦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赵虎亦不干净。”
“一颗石头打翻一船人,很划算。”
孙四五轻蔑一笑,仍能泰然自若:“那要看你这颗石头够不够重了,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孙大人,无论怎样,搬起的石头都砸不到我的脚上。”
听罢此话,孙四五方脸上肌肉紧绷,表情僵硬,蒙上了一层灰呛呛的颜色。
他低头沉思,身体却不敢再有大动作,仿佛只是动动手指,都会展露某种破绽。
面前这小子要是真敢折腾,他一不贪污,二不吃美人计,有过战功,底子干净,家世显赫,他没有污点,简直无懈可击。
若是底下那群老鼠嚷嚷着告发,孙四五眼皮都不必抬。
但若是有权有势的秦策执意要弄他,孙四五未必能笑到最后。
自不必想,高奎准保死在这小子手里了。
许是高奎这把硬骨头,不太能受秦策的摆布,秦策干脆使手段杀了,而不是事先拉拢。否则,以高奎的权威,帮魏熊写举荐信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孙四五眼神呆滞,脑子里却一刻不停的跑马,秦策明晃晃的威胁,令他不适,但细想自己手里挑来拣去那点人脉,都不及他秦策回金陵喊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