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冉的强硬态度暂时堵住了朝臣们的嘴,但并未消除他们心中的疑虑与轻视。
在许多老臣看来,沈星辞不过是凭借颜色和某些不可言说的手段魅惑了君王,本质上仍是一个需要警惕的异邦质子。
然而,转机发生在一次关乎国计的争论上。
黄河中游一段河堤年久失修,入夏后连降暴雨,险情频传。
工部与户部就修缮方案与款项拨付产生了严重分歧。
工部主张彻底加固,需银巨大。
户部则以国库空虚为由,主张小修小补,暂渡难关。
双方在御前争执不下,引经据典,吵得面红耳赤。
萧璟冉被他们吵得头痛,脸色愈发阴沉,眼看就要发作。
一直沉默侍立在侧的沈星辞,在仔细聆听了双方的论点和呈上的图纸、预算后,忽然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或有一法,可兼顾稳固与节俭。”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带着惊疑、不屑、审视,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他们眼中的“祸水”身上。
礼亲王更是冷哼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贵妃殿下久居深宫,怕是连黄河水患为何物都不知晓,还是莫要妄言国事为好。”
萧璟冉不悦地蹙眉,正要开口维护,沈星辞却已平静地抬起头,目光沉静地迎向礼亲王:“亲王殿下,正因臣来自北方,对大晏水文不甚了解,故而这些时日翻阅了相关卷宗,略知一二。”
他转向工部尚书,语气从容不迫:“张尚书主张彻底加固,所用‘束水冲沙’之法确是良策,然所需石料、人力、时间皆巨,恐难解眼下燃眉之急。”
接着,他又看向户部尚书:“李尚书主张节俭固然有理,但若只做表面修补,恐下次汛期来临,溃堤风险更大,届时损失岂是如今节省之银钱可比?”
他寥寥数语,精准地点出了双方方案的致命缺陷,让工部与户部尚书一时语塞。
“那你又有何高见?”礼亲王语气不善地追问。
沈星辞不卑不亢,走到悬挂的黄河河道图前,伸手指向险情河段附近的一处支流与一片低洼地带。
“臣观图纸与卷宗记载,此地有一废弃古河道,且左近有天然洼地。或可效仿前朝‘分水减淤’之策,但不必大动干戈重开河道。只需在此处,”
他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几个关键位置,“修建数道简易分水堰,并拓宽加深连接古河道与洼地的引水渠。汛期来时,可将部分洪峰分流至古河道,引入洼地暂储。
如此,既可减轻主堤压力,延缓险情,所需工料、银钱不及彻底加固之十一,蓄于洼地之水待汛期过后,还可用于灌溉周边农田,缓解春旱。”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乃权宜之计,可为彻底加固主堤争取至少两到三年的时间,届时国库充盈,再行大修,方是万全之策。”
一番话条理清晰,引据合理,既考虑了现实财政,又兼顾了工程实效与长远利益,甚至还想到了水资源的后续利用。
方案新颖且极具操作性。
殿内一片寂静。
工部尚书与户部尚书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与深思。
他们争执不下,却从未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巧妙的折中之法。
礼亲王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盯着地图上沈星辞所指的位置,又回想卷宗记载,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案……确实精妙。
萧璟冉原本阴沉的脸色早已云开雾散,他看着沈星辞站在地图前沉稳自信的身影,桃花眼里亮得惊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就知道,他的星辞,绝非池中之物!
“好!此策甚好!”萧璟冉抚掌笑道,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臣子,“众爱卿以为如何?”
工部尚书率先躬身,语气已带上了几分敬意:“贵妃殿下思虑周详,老臣……佩服。此分流减淤之法,确可解眼下之急。”
户部尚书也连忙附和:“殿下体恤国库,又能兼顾长远,臣附议。”
连最难缠的礼亲王,在沉默片刻后,也不得不硬邦邦地说了一句:“……确是可虑之策。”
这一次,再无人敢因沈星辞的身份而轻视他的建言。
经此一事,沈星辞在朝臣眼中的形象,开始发生微妙的转变。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靠着君王宠爱立足的“妖妃”,其展现出的敏锐洞察力、扎实的学识和务实高效的解决问题的能力,让许多原本持反对态度的官员不得不重新审视他。
随后数月,在协助萧璟冉处理政务的过程中,沈星辞又陆续就边关互市管理、漕运效率提升等几个积弊已久的问题,提出了切中肯綮,行之有效的建议。
他行事低调,从不居功,所有建议都以萧璟冉的名义发出,但明眼人都知道,背后是谁在运筹帷幄。
他就像一块被泥沙掩盖的璞玉,在权力的漩涡中,悄然展露出温润却不可忽视的光华。
渐渐地,朝中非议沈星辞“干政”的声音小了下去。
一部分务实派的官员,甚至开始主动与这位身处深宫却胸怀韬略的贵妃接触,就一些棘手问题征询他的看法。
虽然礼法等固有观念依然存在,但“才能”二字,开始为他赢得了一席之地。
这一切,萧璟冉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这夜,他窝在沈星辞怀里,把玩着对方的手指,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朕早就说过,你是最好的。现在那些老顽固,总算知道你的厉害了。”
沈星辞低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唇角微扬:“是陛下给了臣机会。”
“是你自己争气。”萧璟冉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眼神柔软而依赖,“有你在身边,朕觉得……这龙椅,坐得也没那么累了。”
才能,是打破偏见最有力的武器。
沈星辞正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危机四伏的大晏深宫,一步步站稳脚跟,也一点点地,赢得了他想要的。
并非权力,而是能够名正言顺、长久地站在萧璟冉身边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