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脚印在冰冷的磷光岩石上蔓延,每一步都沉重如负山岳。林守的意识在剧痛、失血和龙丹反噬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身后,万魂殿追兵的神识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扫过这片破碎的星域,越来越近。前方,那些被短暂震慑的灰暗气息再次蠢蠢欲动,如同阴影中的鬣狗,等待着猎物彻底倒下。
“嗬…嗬…”林守的喘息粗重而破碎,眼前阵阵发黑。背上的石头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胸前的苏晚晚魂火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星谷老人自爆时的火光,宗门执法殿内石头被强行抽取本源时痛苦的嘶吼,万魂殿元婴那冰冷蔑视的声音……无数画面和声音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狂搅动,汇聚成一股焚尽一切的**恨火**,支撑着他麻木的双腿机械地向前挪动。
“力量…我需要力量…”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回响。然而,丹田枯竭,经脉寸断,龙丹黯淡,连引动一丝星力都如同千刀万剐。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光芒随时会被这片永恒的黑暗彻底吞噬。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临界点——
一个冰冷、古老、仿佛从亿万载岁月尘埃深处传来的意念,如同沉寂的冰川突然开裂,毫无征兆地在他灵魂最深处响起:
**“蝼蚁的挣扎…可悲,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这声音并非通过听觉,而是直接震荡于他的神魂本源!威严、淡漠,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林守濒临溃散的意识猛地一颤!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但这恐惧瞬间又被那焚烧一切的恨意所覆盖!他熔金的左眼本能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凶光,试图在识海中锁定这入侵者。
**“愤怒?憎恨?不错的燃料…”**那古老意念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抵抗与恨意,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带着一丝赞许般的玩味。**“在这片凋零的坟场,你的恨火,是唯一还算明亮的东西。”**
“谁?!”林守在识海中嘶吼,精神如同绷紧的弓弦。他想起了!在炼化星穹龙丹最深沉的时刻,在那片浩瀚龙魂的记忆碎片边缘,他曾惊鸿一瞥地感知到一片比星辰更古老的死寂战场,一尊端坐于骸骨王座上的…模糊身影!那是沉睡在他体内,与龙丹力量纠缠共生的另一个古老存在——**骸骨君主**!
**“汝可称吾为…‘寂骨’。”**那意念平静地宣告,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时光的尘埃和死亡的重量。**“吾的意志,曾于汝融合龙丹时苏醒片刻,见证汝之羸弱与挣扎。此刻,汝之躯壳将熄,灵魂之火亦如风中残烛,汝之同伴,更将归于永寂。”**
寂骨君主的意念扫过林守濒临崩溃的身体,掠过石头死寂的躯壳和微弱的苏晚晚魂火,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冰冷。
“你想…怎样?!”林守强忍着神魂被那冰冷意念侵蚀的不适,在识海中咆哮。他知道,这等存在绝不会无缘无故苏醒。
**“交易。”**寂骨君主的意念如同冰冷的刀锋,直指核心。**“吾助汝脱离此蝼蚁围猎之地,抵达前方那片‘相对平静’的星流核心。那里,残留着吾一丝旧日战场的气息,或可称之为…‘永恒坟场’的碎片。于汝,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于汝同伴,亦是延缓湮灭的喘息之机。”**
“代价?!”林守没有丝毫犹豫,他太清楚这等古老存在的“交易”意味着什么。但他别无选择!恨火在燃烧,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代价…”**寂骨君主的意念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品。**“其一,汝需在三年内,为吾寻回一块散落于‘万骸星渊’的指骨。其二…”**那意念停顿了一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抵达‘永恒坟场’后,汝需放开神魂防御,容吾汲取此地残留的‘亡者星怨’与‘古战魂火’恢复片刻。期间,汝之躯壳,暂由吾之意志主导。”**
放开神魂防御,让这古老君主暂时主导身体?!这无异于引狼入室!林守的灵魂在剧烈挣扎。但身后,一道阴冷霸道的元婴神识已经如同冰冷的毒蛇,精准地锁定了他们的大致方位!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死寂的虚空,显然有金丹期的追兵已经逼近!
前方,那些窥视的灰暗气息也彻底按捺不住,数道如同阴影凝聚的、散发着腐臭星辰气息的星墟蠕虫,猛地从破碎的星骸后扑出,口器张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直噬林守背上的石头!
生死一线!没有时间权衡!
“我…答应!”林守的意念在识海中发出绝望而决绝的嘶吼!为了活下去!为了石头!为了晚晚!为了…归刃山门!他别无选择!
**“明智…而卑微的选择。”**寂骨君主的意念毫无波澜。
嗡——!
就在星墟蠕虫的利齿即将触及石头身体的刹那,就在金丹追兵的攻击光芒即将撕裂空间的瞬间——
林守的身体,猛地僵直!
他熔金的左眼,那原本燃烧着不屈恨火的瞳孔,瞬间被一片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幽暗所取代!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亡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扑向他的星墟蠕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绝对死寂构成的墙壁,发出无声的哀鸣,身体寸寸崩解,化作飞灰!那道袭来的金丹攻击光芒,在距离林守身体数丈之外,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湮灭!
远处正在急速逼近的几道万魂殿追兵身影,猛地一滞!为首的金丹后期修士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是什么气息?!元婴?不…不对!比元婴更…更古老!更…死寂!”
此刻,“林守”缓缓抬起了头。那双眼眸,左眼幽暗如亘古深渊,右眼虽然依旧是人类瞳孔,却再无半分情感波动,只剩下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他没有看那些惊骇的追兵,也没有看化为飞灰的星墟生物。他只是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动作带着一种与林守截然不同的、古老而优雅的僵硬感——对着前方苏晚晚魂火感应到的“微弱星流”核心方向,轻轻一点。
咔嚓!
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被那一点之力轻易洞穿!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流淌着幽暗骨火的空间通道瞬间形成,通道深处,隐约可见一片由巨大星辰骸骨堆砌而成的、死寂而苍凉的战场遗迹,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和某种精纯却阴冷的星辰能量扑面而来!
“林守”左手虚空一抓,昏迷的石头和微弱的苏晚晚魂火被他无形的力量摄住。他一步踏入那幽暗通道,身影瞬间消失。
轰!
直到通道闭合的空间涟漪彻底平息,那股恐怖的死亡威压才骤然消散。
留下的万魂殿追兵们面面相觑,背脊已被冷汗浸透。为首的金丹后期修士脸色铁青,看着那残留着恐怖气息的空间波动点,声音干涩:“立刻…传讯永黯神殿!目标疑似有未知古老存在庇护,逃入‘永恒坟场’碎片!请求…元婴长老亲自定夺!” 他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那片名为“永恒坟场”的星墟绝地,连元婴修士都轻易不敢深入!
**永恒坟场内。**
“林守”或者说,暂时主导这具躯壳的寂骨君主,踏足在一片由巨大不知名兽骨和星辰残骸铺就的灰白色大地上。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漂浮的、散发着幽绿磷火的骸骨碎片。一条由凝固的、散发着精纯星力波动的暗银色“魂火”构成的河流,无声地流淌在骸骨大地之间。
这里死寂得可怕,却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偏向死亡与星辰的能量。
寂骨君主(林守)将石头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巨大骨板上,苏晚晚的魂火悬浮在一旁。他(寂骨君主)微微仰头,幽暗的左眼扫视着这片残破的古战场,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片刻后,他盘膝坐下,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而诡异的骨印。
“蝼蚁,履行汝之承诺,开放汝之泥丸宫。”冰冷无情的意念直接命令林守的灵魂。
林守的意识被困在识海深处,如同囚徒。他能清晰地“看”到外界,感受到寂骨君主那浩瀚如渊的冰冷意志。强烈的屈辱感和对失控的恐惧几乎将他淹没,但想到石头和晚晚暂时脱离了必死之局,想到那三年之约和归刃山门的誓言,他死死压下了反抗的念头。
“……好!”林守的灵魂艰难地回应,主动撤去了识海最核心的防御屏障。
嗡——!
就在防御撤去的刹那,一股冰冷、浩瀚、充斥着无尽死亡与古老战场怨念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轰然涌入林守的识海!
“啊——!”林守的灵魂发出无声的惨嚎!那感觉,仿佛整个灵魂被亿万根冰针贯穿,又被投入了万载寒冰深渊!意识瞬间被无尽的怨魂哀嚎、金铁交鸣的战场杀伐、星辰崩灭的绝望景象所淹没!这是寂骨君主在主动汲取这片“永恒坟场”残留的“亡者星怨”与“古战魂火”!
然而,就在林守的灵魂即将被这股恐怖的洪流彻底冲垮、冻结的瞬间——
他灵魂深处那焚烧一切的**恨意**,那对宗门不公的刻骨之恨,对万魂殿赶尽杀绝的滔天怒火,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种,轰然爆燃!
**“杀!”**
**“血债血偿!”**
**“踏碎山门!”**
源自灵魂本源的咆哮,带着不屈的意志和焚灭一切的戾气,竟硬生生在那冰冷的死亡洪流中撑开了一小片炽热的领域!如同黑暗冰原上倔强燃烧的孤火!
寂骨君主那冰冷无情的意念似乎微微一顿,随即,林守感觉到涌入识海的死亡洪流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引导、梳理。虽然那冰冷的侵蚀感依旧存在,但毁灭性的冲击力被大幅削弱,更多的是一种精纯而磅礴的、带着死亡与星辰双重属性的能量,开始顺着某种玄奥的轨迹,不仅滋养着寂骨君主自身,更有极小的一部分,如同被过滤的涓涓细流,被动地、强制性地冲刷向他那枯竭、破碎、被反噬之力侵蚀的丹田和经脉!
轰!
星穹龙丹那黯淡的龙纹,在接触到这股精纯的“亡者星力”时,如同久旱逢甘霖,竟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充满渴望的龙吟!龙丹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同源却又带着死亡气息的能量,黯淡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苏!那些断裂焦黑的经脉,在这股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死亡能量冲刷下,疼痛稍减,竟开始缓慢地蠕动、修复!更奇妙的是,这坟场空气中弥漫的星辰死气,仿佛遇到了君王般,不再侵蚀林守的身体,反而被寂骨君主的力量牵引,温和地融入那修复的能量流中。
林守的身体,正在这诡异而危险的状态下,被动地、强制性地进行着修复与……**蜕变**!那由恨意支撑的灵魂,如同在死亡寒流中淬炼的钢铁,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却也在这痛苦中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坚韧!
而在他们不远处,那流淌的暗银色魂火河流旁,几株形似骸骨、顶端却凝结着水晶般剔透的星蓝色花朵,在寂骨君主力量的牵引下,微微摇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滋养灵魂的奇异幽香。其中一缕最精纯的花香,被精准地引向了苏晚晚那摇曳欲熄的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