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村的夜晚,通常宁静得只剩下虫鸣蛙声。但今夜,村庙前的空地上却罕见地聚集了几乎全村的人,火把噼啪作响,将一张张或疑惑、或好奇、或带着看好戏神情的脸庞照得明暗不定。
村长站在庙前的石阶上,脸色凝重,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事情就是这样!沈安和家已经跟我说明,他们昨夜去村东头,是为了捉一种叫‘月钳虾’的东西,是为了查看这东西对水田有没有害处!根本不是有些人嘴里胡说八道的偷人、放邪祟、想去破坏秧田!安和媳妇来咱们村这些时日,大家摸着良心说说,她可曾做过一件损害大家利益的事?承包洼地、教新法育苗、收购山货,哪一样不是带着大家伙一起得好处?大家怎么能听风就是雨,以讹传讹!”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露出思索和赞同的表情。王永年等几家用了新育苗法的人更是大声附和:“村长说的是!安和家是厚道人!”
然而,沈金宝等人混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撺掇:“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不是看自家育苗法子不行了,就想使坏?村长,您这么护着他们,怕是收了不少好处吧?”
这话极其恶毒,不仅污蔑李晚,更将一村之长的威信踩在脚下。村长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沈金宝“你……你……”了半天,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有田勃然大怒,站出来吼道:“放你娘的屁!这育苗法子在咱们李家村用了好几年了,好得很!我闺女怎么可能……”
“李家村是李家村!这里是野猪村!你们李家村的人跑来这里指手画脚什么?”沈金宝那边立刻有人起哄打断,试图将水搅浑。
“可是我们用新法育的苗,长势并不差。再过几天就能移栽了……”阿柱等用新法育苗的人说。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支持的和质疑的吵吵嚷嚷,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并自动分开了一条道。只见李晚在沈安和的护卫下,缓缓走来。她神色平静,目光清亮,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无关。她一步步走到村长身边,对气得发抖的老村长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那些吵得最凶的人在她的注视下,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最后彻底闭嘴。整个场地竟然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年轻的小媳妇身上。
李晚这才对沈安和轻轻点了点头。
沈安和会意,将一直提在手里的一个水桶放下,然后用带来的火钳,从里面夹起一只个头最大、张牙舞爪最为凶狠的“月钳虾”,高高举起,让火把的光清晰地照在它那暗红色的硬壳和骇人的大钳子上。
“嚯!这是什么怪物?”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和吸气声,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显然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水生家伙。
“这就是村长刚才说的‘月钳虾’?”有人大着胆子问。
沈金宝那边又有人阴阳怪气地喊:“谁知道你们从哪儿弄来的稀奇玩意儿糊弄人!”
然而,这次附和者却少了。人群里有几个村民瞪大了眼睛,迟疑地开口:
“咦?这东西……我好像在我家田埂边的泥洞里见过!”
“对对对,村东头那水沟里,好像是有这个,夹人还挺疼!”
李晚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开口,声音清朗,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诸位乡亲,这就是‘月钳虾’。大家可知,为何有些田埂年年修补年年漏?为何有些秧苗长得好好的,却莫名倒伏枯死一片?”
她顿了顿,让问题沉淀了一下,才继续道:“多半就是这东西在作祟!它这一对大钳子,专爱夹断秧苗的根须。它更厉害的本事是打洞,能在田埂、水渠、甚至堤坝上打出四通八达的洞穴,今日漏一点水,明日塌一方土,天长日久,再坚固的田埂也得被它掏空!若到汛期,更是隐患无穷!”
这话一出,不少老庄稼把式的脸色都变了!他们立刻回想起往年确实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只是从未想过罪魁祸首竟是这个不起眼(或者说长得怪)的小东西!经李晚这么一点破,顿时觉得句句在理,切中要害!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我家那块田总漏水!”
“安和媳妇,你说的是真的?”
眼看村民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并且开始相信李晚的话,沈族长一行人彻底急了。有人跳脚喊道:“胡说八道!就算这东西有害,也跟你家无关。你会好心的帮大家,深更半夜去抓它?谁信啊!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
“这位兄弟说的没错,我并非好心帮大家除害。”李晚笑了,还没等大家开口又接着说,“我去捉它,一是想看看它是不是像书里说的会破坏庄稼。二来嘛就是我想用它做道美食……”
“美食?这怪东西能吃?”
沈金宝等人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看吧!我就说这李晚不正常,正常人谁会吃这种污泥里的怪物!说不定这东西就是她引来的妖物!”
他试图用最原始的“妖怪论”来煽动恐惧。
李晚早已料到他们会如此,不慌不忙,甚至微微笑了一下:“这位兄弟这话说的有趣。它长得是丑,住在泥里不假。但大家想想,我们常吃的田螺、泥鳅,哪个不是生在泥里长在水底?只要处理得当,吐尽泥沙,便是难得的美味。这‘月钳虾’也是如此,甚至肉质更为鲜美弹牙。”
她话锋一转,抛出了真正的目的:“我承包那片洼地,大家也知道,种庄稼收成不好。但我发现,那里却是养这‘月钳虾’的绝佳地方。它有害于稻田,却无害于洼塘。所以——”
她提高了声音,清晰地宣布:“从今日起,我李晚,以每斤五文钱的价格,长期向大家收购这‘月钳虾’!无论大小,只要是活的,一律这个价!大家下田干活时若遇到了,顺手捉来,便可换些油盐钱!既除了田里的祸害,又能得些实惠,岂不一举两得?”
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五文钱一斤?!这东西在田里几乎没人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只觉得厌恶,顺手打死扔一边而已!现在居然能卖钱?还能卖到五文钱一斤?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之前所有的质疑、污蔑,在实打实的铜钱面前,瞬间变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起来。
“安和媳妇!你说真的?五文一斤?”
“这玩意儿真能卖钱?我明天就去抓!”
“哎呀!我昨天还踩死好几只呢!亏了亏了!”
形势瞬间逆转!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五文钱一斤”上,谁还去管沈金宝等人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甚至有人开始用埋怨的眼神看向沈金宝一行人——差点就信了他们的鬼话,断了自己的财路!
沈金宝等人,被这急转直下的局面弄得目瞪口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众人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简直无地自容,灰溜溜地缩到了人群最后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村长看着这一幕,长长舒了口气,看向李晚的目光充满了赞赏和感激。
李晚站在火光中,面容平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知道,这一局,她又赢了。用事实,用利益,将恶意的谣言彻底击碎,并顺势为她未来的“小龙虾”产业,打下了第一批坚实的基础。野猪村的这个夜晚,注定要让许多人睡不着觉了——只不过,有人是因为兴奋,有人,则是因为算计落空的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