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开工第三日的清晨,野猪村还浸在薄雾里,洼地那头传来的夯土声已断断续续响了半个时辰。李晚刚把新画的简易滑轮组图纸叠好,院门外就传来柳芽略显急促的声音:“姑娘,李家村老爷和二老爷他们来了。”
李晚手顿了顿,李家村到野猪村要走两个时辰的山路,这个时节正是春耕忙的时候,家里人怎么会突然来?她快步迎出去,就见院门口站着四个熟悉的身影——为首的正是她爹李有田,青布短褂的袖口卷到肘弯,手里还攥着个半旧的布包袱;旁边是二叔李有才,肩上扛着一捆用草绳捆好的竹篾;后面跟着的是同村的李老实和李柱子,两人手里各拎着个陶瓮,瓮口用油纸封得严实。
“爹?二叔?你们怎么来了?”李晚又惊又喜,快步上前扶住李有田的胳膊。
李有田把布包袱往她怀里塞了塞,粗糙的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说!要不是你大哥昨儿个回村说漏了嘴,我们还不知道你在这儿包了片洼地。你说说你,眼里还有没有娘家?”
李晚拉着李有田的胳膊撒娇到:“哎呀,我不是想着这段时间春耕,你们肯定在忙嘛。要知道你们有空,我早就回去喊你们了。”
“你呀!我跟你二叔合计着,村里的稻谷已经种完了,平日里少了我们也没啥,再说还有你爷在呢。家里也有你娘她们照看着,就喊上老实和柱子赶过来了。”
李有才在旁笑着补充:“你别嫌我们来的突然,主要是听说你承包了三十亩的洼地,这一听就是个大工程,你爷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春耕,雇工也困难,怕你们忙不过来。我们来了,怎么说也能搭把手。”
李晚眼眶微微发热,把包袱抱在怀里,里面是娘亲手做的芝麻糖和新缝的里衣。她敢独当一面承包洼地,除了来自前世的技术,靠的就是家里人的支撑,包括沈安和一家。她知道这家人素来务实,从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却总用最实在的行动把关心裹得严实。“你们来了正好,我正愁着呢,”她拉着几人往院里走,“我答应野猪村村长教大家用新法育苗和播种。这两日天天有村民来问新法育苗的事,我答应了县令夫人后日去县城参加赏花宴,正急着分身乏术。你们来了,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李老实挠了挠头,憨笑道:“晚丫头你放心,你之前教村里的那套育苗法,我们都练熟了,保证把野猪村的乡亲教明白。”李柱子也跟着点头,把陶瓮放在廊下:“这是你娘让带的腌菜和鸡蛋,说你在这儿忙起来肯定顾不上做饭,就着粥吃方便。”
歇了半盏茶的功夫,李晚便领着四人先往洼地去。此时薄雾已散,沈安正带着十几个村民平整土地,见李晚领了人来,忙停下手里的活。“爹,二叔,你们怎么来了?”
李有田又将刚刚跟李晚说的话说了一遍。站在地头,鞋底沾着烂泥,李有田把旱烟杆往脚后跟上磕了两下,先叹口气,再眯着眼把这片洼地从东到西扫一遍,嘴里嘟囔:“唉——这哪是地,简直是个大酱缸!一脚踩下去,‘咕唧’一声能没到腿肚,庄稼秧子一撒下去就得淹死。往里贴种子、贴人工,连个响儿都听不见,这不是白扔钱嘛。你说说你,咋就整这么个麻烦背在身上!”
李有才蹲下身,抠起一把黑泥,在指肚间捻了捻,又抬头看看天:“冬天结冰,夏天发臭,蚊子都能把牛抬走。晚丫头,要二叔说,干脆放鸭子算了,还能收几斤鸭蛋。”
“爹,二叔,一开始我也没想过要承包这块地……”李晚将当时沈族长上门要他免费治理洼地和她被迫承包洼地以及她今后的打算都跟他们说了一遍,又指着洼地的工程进度说,“目前这里的淤泥已经清的差不多了,那边还得再挖三尺深……”
李有田转头看向李晚,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你做事向来周全,既然你心中已有成算,爹就不说什么了。爹看这是一项大工程,钱不够就跟家里说,别自己硬扛。还有,有空回趟家,你娘天天念叨你,说你爱吃的荠菜快长老了,再不吃就没味了。”
“知道了爹。”李晚笑着应下,眼眶却又热了几分。
李有才也凑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二婶也让我捎话,说这次有两个绣娘又画了玩偶新样式,让你回去给她看看,她好照着做了卖。还有,你说的收小鳝和螃蟹的事,你也别着急,等我们回村就搭几个竹笼,在河沟里养着,到时候攒多了就给你送来。”
李晚一一应下,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她把画好的简易滑轮组图纸交给沈安和,让他照着图纸做上两组,好用来清运深水区的淤泥,挖的太深,将淤泥运上来太费劲,有了简易轮滑组会更轻便一些。又带着四人去了要学新法育苗的村民的田里,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往家赶——后日就是赏花宴,她连像样的装扮都没准备,再不忙活就真的要失礼了。
推开屋门,李晚先把娘家带来的东西归置好,才将几个箱子拿了出来。这些箱子都是她出嫁时,李家特意打给她的嫁妆箱,里面除了衣物,还有香姨和雪儿她们当初送的那些首饰。当初她的嫁妆引来沈族长一家的惦记,为以防万一,她便将那些东西都收到了空间里。平日里她和沈安和的小屋也没人进来,倒不怕露馅。
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的珠光宝气瞬间映亮了眼底。
最上面放着的是送的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金簪上的红宝石有指甲盖大小,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旁边还配着一对小巧的红宝石耳坠,连系带都是织金的。当初赵嬷嬷送这份礼时,还特意叮嘱她“姑娘家出门,得有件撑场面的物件”,只是这头面太过贵重,她嫁来野猪村后便从没戴过,连箱子都没开过几次。
往下翻,是好友雪儿送的一支羊脂玉簪,玉质温润如凝脂,簪头雕成了一朵盛放的白玉兰,花瓣纹路清晰,连花萼上的细绒毛都刻得栩栩如生。这玉簪不张扬却透着雅致,正适合赏花宴这样的场合。旁边还有个小锦盒,里面是宝珠送的珍珠手串,十八颗圆润的淡水珍珠串在一起,颗颗大小均匀,串绳是粉色的绢线,还坠着个小小的银铃,走动时会发出细碎的响声。
李晚拿起那支玉簪,对着铜镜比了比——她的头发是简单的半束发,玉簪一插进去,原本素净的发型瞬间就有了灵气,连眉眼间都多了几分温婉。“就戴这个吧。”她轻声自语,把赤金头面放回绒布上,太过招摇反而不合时宜,玉簪配珍珠手串,既得体又不失精致,正符合她如今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