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齐府后院弥漫着米粥的香气。李晚正细心地给两个弟弟整理衣襟。今日兄弟俩都穿着新做的干净细棉布长衫,虽非绫罗绸缎,但浆洗得挺括,衬着他们因为即将考察书院而略显紧张的小脸,显得格外精神。
“姐,香姨说的那家‘青云书院’,真有那么好?”李杰一边努力想把腰带系得更端正些,一边小声问,眼神里带着对未知的敬畏。
“嗯,香姨打听过,‘青云书院’是府城数一数二的书院,那里出了好几位举人老爷,学风扎实。”李晚微笑着,将李杰一缕翘起的头发按下去,“不过,好不好,还得咱们自己亲自去看看。记住,咱们不仅要看夫子学问,还要看那里的学子是否友爱,环境是否能让你们安心读书。”
李旺用力点头:“大姐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看!要是能进青云书院读书,得夫子教诲,我们以后考秀才就更有把握了!”少年人的眼中充满憧憬。
娟儿端着几碟小菜进来,笑道:“听府里人说,青云书院是个顶好的去处,山长张先生学问人品都极受推崇,要是两位少爷能得张先生教诲,肯定能中秀才!不过,”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听说那里束修不菲,规矩也严,门第……嗯,你们先去瞧瞧,感受一下。若觉得好,可以请咱们夫人想想办法。”
“谢谢娟儿提醒!”李晚握了握两个弟弟的手:“吃过早饭,咱们一起去‘青云书院’看看!”
青云书院坐落在府城相对清幽的东区,青砖黛瓦,高墙深院,远远望去便有一股庄严肃穆之气。门口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朱漆大门紧闭,只开了一扇侧门。门口已有零星几位衣着光鲜的家长带着孩子等候,仆从侍立一旁,气派不凡。
李旺和李杰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收敛了活泼。李晚带着他们上前,对着门房处一位穿着体面藏蓝长衫、正端着茶碗眯眼养神的中年男子,客气地行礼:“这位先生,您好!小女子李晚,听闻贵书院盛名,特地带家中两位幼弟前来拜访,想了解了解贵院入院事宜,不知可否帮忙通传一声,或指点指点该向哪位先生请教?”
那中年男子眼皮都没抬全,只用余光懒懒地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目光在李晚虽整洁但明显是普通棉布的衣裙,以及两个弟弟同样朴素的穿着上停留片刻,嘴角撇了一下,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视。只见他慢悠悠地放下茶碗,拖长了调子:“拜访?入院?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李晚心中微沉,但面上依旧平静:“小女子听说青云书院乃治学圣地,这才慕名而来。家弟刚刚通过府试,渴望寻一良师益友之地,潜心向学,以备院试,有劳先生帮忙通传一声。”
“切!通过府试?”门房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新鲜词,“府城里通过府试的童生多如牛毛!我们青云书院收的学子,要么非富即贵,要么就是才名早显的神童。你们……”他又上下打量一番,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束修一年五十两纹银,四季衣衫、笔墨纸砚、食宿杂费另算。还有,入院需经山长或学正亲自考校,非经人引荐,山长等闲不见生客。你们可有引荐信函?是哪位老爷府上的?”
五十两!李旺和李杰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对他们农家出身的背景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李晚虽早有心理准备,但门房这赤裸裸的以衣冠取人、以门第论才的态度,还是让她心头火起。
李杰年纪小,受不得这种轻视,小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开口:“我们虽是农家子,但也是凭真本事通过的府试!我姐……”
“杰哥儿!”李晚及时按住李杰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知道此刻争执只会让局面更加难堪。深吸一口气,她强压下心中的怒意,语气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先生,束修费用我们自会尽力筹措。至于引荐……我们初来府城,人地生疏,尚未及拜会贵人。但求学的诚意是有的,不知可否请先生行个方便,通传一声,或告知我们何时可以递上名帖,接受考校?”
“通传?名帖?”门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站起身来,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山长日理万机,哪有空见你们这些不知根底的外乡人?没引荐信,连门都进不去!递名帖?呵,实话告诉你们,递了也是石沉大海!我劝你们啊,趁早去城南那些便宜些的学馆问问,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去去去,别堵在门口,挡了贵人的路!”
这番毫不留情的驱逐,像一盆冷水浇在小哥俩头上。李杰的眼圈瞬间红了,倔强地咬着嘴唇,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李旺脸色发白,强忍着难堪,拉了拉李杰的袖子,低声道:“大姐,我们……走吧。”
李晚看着两个小家伙受辱后强忍委屈的模样,心疼不已,更对那门房的嘴脸厌恶到了极点。她不再看那门房一眼,一手牵住一个弟弟,转身离开。
走出十几步,远离了书院门口那令人窒息的气氛,李晚才停下脚步,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小家伙。她看到李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旺也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抬起头来。”李晚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可拒绝的力量,“记住!咱们今天受的委屈,并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有的人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只看衣衫不看人。这恰恰说明,这青云书院,不是是适合你们的‘学习圣地’!”
她拿出帕子,轻轻擦去李杰脸上的泪花:“杰哥儿,旺哥儿,你们要记住!功名富贵固然重要,但读书人的风骨和品性更重要。一个只看重门第出身、纵容下人如此势利的地方,其学风又能好到哪里去?真正的学问,不在高门大户的门槛里,而在你们自己的心里和勤奋上。”
李旺抬起头,眼神渐渐坚定:“大姐,我懂了。这样的地方,就算进去了,咱们也未必能安心读书。” 李杰也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对!我们不稀罕!姐,走!我们去找更好的地方!”
李晚欣慰地笑了,揉了揉他们的头:“好!有志气!府城这么大,书院也不止青云一家。我们再去看看别的,总有那学风清正、愿意接纳真正向学之人的地方。香姨那里,说不定还有别的门路。今天的事,不要放在心上,咱们就当是提前见识了这世间百态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