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不,还没有!
就在谢扶光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的瞬间,那道从穹顶裂隙中射入的朝阳,精准地落在了她指尖那截死寂的傀儡丝上。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冰雪消融的声响。
那截灰败的麻绳,竟在阳光的照耀下,被一寸寸镀上了璀璨的鎏金!
它活了过来!
“扶光!”
萧无咎的声音嘶哑地传来,带着一丝骇然。
谢扶光猛地抬头,只见他颤抖地举起自己的手腕,那道本已熄灭的龙鳞暗纹裂痕中,正不断渗出细碎如尘的星纹粉末,随风飘散。
他死死盯着那根重新焕发生机的金色傀儡丝,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恐。
“傀儡之母真正想要的容器,不是你我的血脉……”他像是想通了某个极致恐怖的关节,声音都在发颤,“是……”
话音未落,地宫的墙壁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那流淌的金色血河仿佛收到了新的指令,竟从地面倒卷而起,化作四面血墙,瞬间将两人重新包围!
血墙之中,无数织魂族人扭曲的脸孔再次浮现,这一次,他们的目光不再是怨毒,而是一种……悲悯的哀求。
他们在求她,快逃!
可已经晚了。
“不……!”萧无咎发出一声怒吼,他竟是不顾一切,猛地挣脱谢扶光,将手中那截早已断裂的龙脉断刺,狠狠刺向了地宫中央,那个被锁链钉住的虚影心脏!
“初代长老的阴谋,根本不是轮回!”他的双目赤红,字字泣血,“而是让每一代最后的傀儡师,成为……成为新的……”
他的话,被一声剧烈的爆炸打断。
龙脉断刺中蕴含的最后一丝龙气,与傀儡之母的核心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死寂的光。
萧无咎喷洒在半空中的龙血,在那片光芒的映照下,竟瞬间炸开,化作亿万点璀璨的星芒。
紧接着,那四面由族人残魂汇聚而成的金色血墙,也在这星芒中分崩离析,化作一场盛大而悲怆的星泪雨,纷纷扬扬地洒下。
每一滴“泪”,都蕴含着一个族人消散前最后的残念。
地宫在哀嚎。
谢扶光的心,也在这场迟到了二十年的葬礼中,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但她没有时间悲伤。
她看到,随着星泪雨的洒落,地宫中心那个被锁住的虚影非但没有削弱,反而愈发凝实,而他们脚下的地面,正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隙!
一股来自地脉深处的恐怖吸力,正将他们拖向深渊!
“阿蛮!”
谢扶光厉喝一声,指尖金丝一甩,她最心爱的仕女木偶“阿蛮”如一道离弦之箭,悍然射向傀儡之母那颗逐渐凝实的心脏。
然而,就在阿蛮即将刺入的瞬间,那根连接着她与木偶的金色傀儡丝,却猛地绷直,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反方向传来,竟是要将她和萧无咎一起拖入那道裂隙之中!
“契约的最终钥匙,是让血脉选择……”谢扶光死死抠住地面的石缝,指甲崩裂,鲜血直流,她终于明白了最后的真相,“选择成为新的傀儡之母,还是……”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谢扶光的话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只见一块血红色的玉牌,不知何时从阴影中飞出,穿透了她的胸膛。
那是药九娘的那块“自由”血牌!
“桀桀……选择?织魂族人,从来没有选择!”药九娘藏在傀儡马中的残魂发出怨毒的狂笑,“要么成为我的养料,要么……就一起去死吧!”
血牌之上,怨气轰然爆发!
萧无咎目眦欲裂,他猛地朝前一扑,再次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精纯的龙血,不偏不倚,尽数喷洒在了谢扶光后背那道早已熄灭的星纹裂痕之上!
这一次,不再是融合。
而是腐蚀!
“滋啦……”
金色的龙血如同最霸道的王水,瞬间将谢扶光背后的皮肉腐蚀开来,露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在那星纹之下,一道被隐藏了二十年,更加古老、更加邪异的漆黑咒文!
那才是织魂一族真正的“契约”!
“傀儡师的自由……从来不是斩断契约!”萧无咎的声音响彻地宫,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与决绝,“而是……选择你的主人!”
话音未落,他指尖那根与谢扶光相连的金色傀儡丝,竟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猛地一甩,如同一条金色的毒蛇,瞬间缠住了远处那匹傀儡马的脖颈,死死勒紧!
“不……我的自由……”药九娘的尖叫戛然而止。
轰……隆……!
也就在这一刻,地宫的穹顶,在承受了数次毁灭性的冲击后,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炸裂!
无数碎石如暴雨般落下。
天,亮了。
可映入谢扶光眼中的,却不是黎明的曙光。
而是末日。
她透过那巨大的窟窿,清晰地看见,远方那座矗立了千年的巍峨皇城,正在一寸寸地崩塌、陷落,化为废墟!
整座京城,竟然是建立在这座活体地宫之上!
“傀儡的主人,是选择成为钥匙,还是囚笼……”
谢扶光的意识在迅速流失,胸口的血牌正在疯狂吞噬她的生命力。
脚下的裂隙已经扩大到无法幸免的程度,巨大的吸力让万物沉沦。
在身体坠入深渊的前一秒,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尖那根金色的傀儡丝,带着她此生唯一的、不计代价的执念,死死缠住了萧无咎的手臂。
一起。
两人同时朝着地脉深处那片翻涌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金色血池,极速坠落。
下坠,无尽的下坠。
就在谢扶光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她体内那股沉寂了二十年、被她视作诅咒的逆流血脉,毫无征兆地,开始了逆向的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