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内,铜镜映出谢扶光苍白如纸的脸。
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条曾经能翻云覆雨、织魂锁鬼的右臂,此刻正无力地垂在身侧。
空洞感如同一片沼泽,从手臂的每一寸血肉蔓延开来,试图将她的整个灵魂都吞噬进去。
这代价,比她想象中更沉重。
她,谢扶光,织魂一族最后的传人,失去了操控傀儡的能力。
这听起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她抬起尚且灵活的左手,颤抖着解开被血污和尘土浸透的衣襟。
就在外衫滑落的瞬间,她瞳孔猛地一缩。
右臂的皮肤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片极为浅淡的金色纹路,那纹路极细,如同蛛网般,从她的指尖一直蔓延到肩头,最终汇聚在肩胛骨下方,形成一个诡异而熟悉的图案。
那是“傀儡之母”被封印前,星纹牢笼上的图腾!
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谢扶光的心沉了下去,一种比失去力量更让她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抓起身旁案几上的仕女木偶阿蛮。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阿蛮冰冷木质身躯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滋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油脂被灼烧的声响。
她右臂上那片金色的纹路猛地亮起,随即,一丝丝漆黑如墨的黏液竟从皮肤下硬生生渗了出来!
那黏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仿佛浓缩了世间所有的污秽。
“怎么回事?!”
房门被猛地推开,萧无咎一步跨了进来。
他刚刚换上一身干净的玄色长袍,左臂用绷带紧紧缠绕,遮住了那片龙鳞异变,但眉宇间的疲惫与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一眼就看到了谢扶光手臂上的异状,脸色骤变。
“别动!”
萧无咎疾步上前,他的双眸深处,金色的竖瞳瞬间亮起。
在龙瞳的视野中,一切虚妄无所遁形。
那漆黑的黏液里,根本不是什么液体,而是一根根细如牛毛、正在疯狂蠕动、试图挣脱皮肤束缚的黑色傀儡丝!
“该死!”萧无咎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傀儡之母的怨气没有被完全封印!它……它寄生在了你的手臂里!”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谢扶光脑中炸响。
她没有献祭掉自己的力量,她是将这份力量,连同一个活生生的怨念源头,一起封锁在了自己的血肉之躯里!
“让我看看。”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苏璃端着一个药箱,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那副医女打扮,神色平静,仿佛外面天塌地陷都与她无关。
“殿下,扶光姑娘,你们的伤势都需要立刻处理。”
萧无咎皱眉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阻止。
苏璃的医术诡异莫测,或许真有办法。
苏璃在谢扶光身前蹲下,从药箱中取出一根通体幽蓝、细如毫毛的长针。
“只是探查,别紧张。”
她说着,指尖捏着那根幽蓝医针,缓缓扫过谢扶光的右臂。
针尖并未触碰到皮肤,只是悬浮在寸许之上,一缕幽蓝色的光华自针尖流淌而出,如同水银泻地。
然而,就在那蓝光覆盖住黑色黏液的瞬间,苏璃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不……不可能……”她失声喃喃,“医针里的血魂引……它、它认主了!”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谢扶光右臂上那片潜藏在皮肤下的金色傀儡纹路猛然暴涨,金光大盛!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纹路中心爆发出来!
“当心!”萧无咎惊呼。
可一切都太迟了。
苏璃手中的幽蓝医针发出一声哀鸣,竟被那股吸力硬生生从她指尖夺走,“嗖”的一声,被扯向谢扶光的手臂!
金光闪过,皮肤表面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那根幽蓝医针就这么被硬生生吸了进去,消失不见!
“噗!”
谢扶光只觉得整条右臂像是被灌入了滚烫的岩浆,剧痛之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混账!”
萧无咎眼中杀机毕露,他再不犹豫,右手并指如刀,狠狠划过自己被绷带缠绕的左臂!
嗤啦一声,绷带碎裂,他竟徒手撕下了自己臂上最后一片、也是最大的一片龙鳞!
金色的龙血汩汩涌出,他反手将那片滚烫的龙鳞按在谢扶光手臂的裂缝处,将自己的血液尽数滴了进去!
“龙血能净化万邪,给我镇压!”他低吼道。
金色的龙血滴入皮肤裂缝,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爆发出净化的力量。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金色的龙血,竟与从皮肤下渗出的黑色黏液迅速融合,没有排斥,没有对抗,反而像两种天生一对的颜料,交融汇合成一种……妖异的银色!
银色的液体在皮肤下疯狂流窜,所过之处,金色的傀儡纹路被尽数染成银白!
萧无咎的龙瞳剧烈收缩,他看到了那银色液体深处,一根根更加坚韧、更加诡谲的傀儡丝正在飞速成型!
他难以置信地吐出几个字:“傀儡之母在你的血脉里……开了第二道契约锁!”
这根本不是寄生,这是……夺舍!
“呵……”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谢扶光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那笑声凄厉而疯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在萧无咎惊骇的目光中,她用左手猛地甩出木偶阿蛮,毫不犹豫地将阿蛮那尖锐的木质手臂,狠狠刺入了自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右臂!
“既然躲不掉,那就把它给我揪出来!”
她厉声尖叫,左手五指疯狂舞动!
无数看不见的傀儡丝从她左手涌出,通过阿蛮的身体,钻入右臂血肉之中,如同最锋利的绞索,开始疯狂绞杀那些银色的黏液!
“啊啊啊——!”
难以言喻的剧痛让谢扶光仰天嘶吼,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银色的黏液被寸寸绞碎,化作漫天光点,最终在半空中,缓缓汇聚成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虚影。
那是一个穿着初代织魂族祭祀袍服的老者,正是初代族长的残魂!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讥讽的冷笑,傀儡般僵硬的手指隔空指向谢扶光。
“你以为……失去操控力,就能斩断血脉的宿命吗?”
话音未落,那虚影的傀儡手指猛地向前一探!
明明是虚幻的残影,却仿佛穿透了空间,瞬间出现在谢扶光面前,五根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咽喉!
窒息感瞬间笼罩!
谢扶光双目圆瞪,双手却被体内的剧痛和外部的束缚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苏璃
她猛地捡起地上被龙血染红的绷带,擦拭了一下自己嘴角因反噬而溢出的鲜血,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竟将那块染血的绷带,缠绕在了自己那根曾经藏着幽蓝医针的手指上,随即,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噗嗤!”
鲜血浸透了绷带。
“傀儡师真正的传承,不是操控,而是……”
苏璃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但她心口处,一抹幽蓝的光芒却骤然爆发,与谢扶光手臂上那诡异的银色能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下一秒,一幅巨大而繁复的血色星图,以苏璃为中心,轰然浮现在房间之内。
星图旋转,光华流转,将惊愕的谢扶光和那初代族长的虚影,同时笼罩其中。
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血光一闪,两人连同那道血色星图,瞬间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