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黄昏来得格外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连院角的蒲公英都蔫蔫地垂着头，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伊丝坐在门槛上，手里摩挲着猾士厄送的莲蓬壳，指腹被边缘的硬刺硌出红痕也未察觉——这三天来，众人默契地绝口不提睿风的威胁，却总在不经意间互相戒备着，连煤球都似懂非懂地缩在念的怀里，鲜少像往常那样追着裙摆跑。
“水烧开了。”猾士厄端着烧水壶往灶房走，路过伊丝身边时顿了顿，“我把草药包放在你床头了，若是夜里觉得不安稳，就点燃放在窗台上，艾草的烟能安神，能睡的好一点。”伊丝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正从他耳后掠过，把那道去年留下的疤痕染成浅金色：“你……真的觉得我该去见他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我不想连累你们，猾士厄，尤其是你和雅娜，与其连累你们，我真的更想…更想牺牲我自己，你能明白吗。”
雅娜恰好从廊下经过，手里还捏着片刚摘的栀子花瓣，闻言便蹲下来与她平视：“说什么傻话？当初在圣彩云国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那时候你会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们护着你了。再说了，睿风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威胁人，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的，不要再说那些要牺牲的话了我真的会…，会有些伤心的。”她把花瓣往伊丝发间一插，“你看，这样就不愁眉苦脸了，很适合你，不要担心了。”
这话刚说完，就被身后的芷萱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后脑勺：“胡说什么？”她手里的竹篮晃了晃，里面装着刚从地窖翻出来的陈年糯米，“我和碧巧商量好了，月蚀开始时，我们在院外布下结界，用糯米混合艾草灰，能暂时阻挡阻挡睿风得混舞气，就算不抵挡，我们还是可以及时的过来，真是的，这天气好像知道些什么，也变得不好起来了。”芷萱说着就把糯米撒在了门口。
自从三天前念被睿风的藤蔓烫伤后，念的手背就一直缠着白布，却总在夜里悄悄起身，对着月光擦拭那柄颤抖的长剑。
“吱呀”一声，念的房门开了，她走出来时，发间别着根银簪，正是那日抵挡住藤蔓的银针所化。“都准备好了？”她的声音比往常沉了些，目光扫过众人时，在伊丝脸上停了停，“月蚀还有一个时辰开始，我去屋顶看看方位，你们抓紧时间布防，伊丝，注意安全，千万要注意睿风。”
林佳善端着刚熬好的姜茶走过来，青瓷碗里的姜片还在轻轻晃动：“先喝点热的吧，你们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喝一点暖暖身子，时间马上要到了吧。”她把碗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念缠着白布的手背，对方下意识地缩了缩，林佳善这才发现，那白布边缘竟渗出了点血渍，“你的手……还没好吗？”
“没事。”念迅速将手藏到袖中，接过姜茶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底的躁动，“长剑的共鸣越来越强了，说明睿风离这里很近，他的力量正在渗透进来还有林烬川的混舞法能量，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完成长老所说的任务。”她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云层已堆成墨色，“我怀疑他说的月烛之夜，根本不是指月蚀，而是……”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结界上。
碧巧手里的线“啪”地断了，线轴滚到门槛边，被煤球好奇地扒拉着：“是结界起效了？他比预期的要早来啊”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弯腰去捡线轴，“我去看看！”
“别去！”念一把拉住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是试探，反正我们现在大家都在一起，没关系。”她抬头望向屋顶，瓦片上的青苔在暮色里泛着幽光，“他想知道我们布了多少人手，你现在出去，正好中了圈套。”
就在这时，伊丝突然站起身，发间的栀子花瓣落了下来，在地上转了个圈：“我去。”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反倒让众人都愣住了，“你们说得对，躲是躲不过去的，与其让他在这里胡来，不如我去会会他，毕竟他一直都想要的是我。”
“你疯了？伊丝”猾士厄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们说好一起面对的！我求你了…”
“可我不想你们受伤，尤其是你。”伊丝轻轻挣开他的手，目光扫过雅娜耳后的红痕，基拉度铜壶上的水汽，碧巧断掉的红线，还有念手背上渗血的白布，“当初在睿风的宫殿，你们为了护我，带我逃了出来，现在该我……”
“够了！”念突然提高了声音，银簪在她发间微微颤动，“睿风要的是你的圣女之力，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我们真的可以的，一个都没有牺牲好吗？”她的手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白布下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我师父说过，他们要做一个古老的仪式，需要圣女的心头血来催动，他说的月烛之夜，根本就是要…是要利用你。”
最后一个字刚从念的嘴里说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寻常的天黑，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吞掉了光，连最亮的那颗启明星都瞬间隐没。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尖笑从院外传来，仿佛贴着地面滚动的碎石：“小丫头知道的不少嘛，可惜……太晚了，老爷子确实很器重你，真是什么都告诉你的，在最后一天了，未免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地面开始轻微震颤，院外的结界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被烈火灼烧的布帛。雅娜连忙往竹篮里撒糯米，艾草灰混着米粒在空中划出弧线，却在触及结界的瞬间冒起黑烟：“他在强攻！现在的房间绝对抵挡不了他了，大家准备好了吗？该出去会会他了。”
“在屋里待着！”猾士厄突然将伊丝往房里推，他手中的舞法此刻却被他紧紧攥着，刀刃在昏暗里闪着冷光，“基拉度，跟我守住院门！”
基拉度捡起地上的线轴砸向院外，红线突然绷直，缠住了一道从地下钻出的黑色藤蔓：“来得正好！让你尝尝我的的厉害！”他说话时，手中银也紧握着他的玫瑰。
“可你们……”伊丝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碎裂声打断，院外的结界终究没能撑住，一道黑影如同破布般摔了进来，正是三天前那道虚影，只是此刻凝实了许多，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躲啊，怎么不躲了？都一起上吧，毕竟，我也有徒弟，也有手下不是吗？”睿风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黑色藤蔓在他脚下疯狂生长，瞬间就缠住了猾士厄的脚踝，“把伊丝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做梦！”雅娜启用舞法砸了过去，却被藤蔓轻松挡开，她踉跄着后退时，撞翻了身后的竹篮，苍术撒了一地，竟在藤蔓经过的地方冒起白烟，“它们怕苍术！！”
碧巧立刻抱起剩下的苍术往藤蔓上撒，林佳善也跟着往灶膛里添柴，火光突然窜起，照亮了睿风那张模糊的脸——他的嘴角似乎在笑，却比哭更令人毛骨悚然：“就这点本事？别忘了，月蚀之夜，我的力量会越来越强，你们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暂时之法，但不过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藤蔓突然转向，朝着念的方向猛抽过去。念迅速翻身躲过，银簪在她手中化作长剑，剑气劈开藤蔓的瞬间，却见那些断枝竟在地上蠕动着重新接在一起：“没用的，只要月烛还在燃烧，我的藤蔓就不会消失，今天一整夜都是月烛，除非你们有机会，真的杀了我，不然，我可以陪你们一直耗着。”睿风的声音里带着得意，“也不知道老爷子要是失去你了，会不会气的把自己气死啊？哈哈哈。”睿风嘲笑着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刺中了念。她的动作顿了顿，藤蔓趁机缠住她的手腕，正是三天前被烫伤的地方。“啊！”念痛呼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却被及时赶到的伊丝接住——她不知何时冲出了房间，此刻正举着剑对准睿风，掌心渗出的血珠滴在剑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圣女血……果然名不虚传。”睿风的眼睛亮得惊人，藤蔓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看来不用我动手了，你自己送上门来伊丝，你想我吗，话说我们已经好久不见了吧，躲我躲的开心吗？”睿风的神情逐渐变得狠厉。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睿风，不管过了多久，你的执念只会越来越深，你永远都回不了头了！”伊丝看着他说着。
“这话还用你说吗？伊丝小姐，好久不见了，你这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想我了，居然是说说教我嘛？那我好伤心呀。”睿风笑着看着伊丝。
“伊丝！”猾士厄想去拉她，却被藤蔓死死缠住，“别听他的话！我可以保护你的！”
“晚了。”睿风发出桀桀怪笑，藤蔓突然化作一道黑影，将伊丝卷了过去，“月烛已燃，仪式要开始了——”他的话音未落，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只见伊丝反手将长剑刺进了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来，竟在触及黑影的地方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你……”睿风的虚影开始扭曲，像是被火焰灼烧的纸人，“你竟愿意献祭圣女之力？真的是，居然想着浪费了，也不想着给我，伊丝小姐，你还真是讨厌我呢~”
“女王说过，圣女之力从来不是用来被掠夺的，与其被人忌讳，还不如献祭给大家。”伊丝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它是用来守护的。”她的血顺着藤蔓蔓延，所过之处，黑色的影子纷纷化作灰烬，连空中的月蚀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念趁机捡起地上的长剑，银簪重新回到发间：“就是现在！”
就在这时伊丝、雅娜、碧巧和芷萱上了天舞台。
天舞台的光芒骤然亮起，青石板上的古老纹路在圣女血的浸染下浮出金光，将伊丝、雅娜、碧巧和芷萱四人的身影托在半空。伊丝掌心的血还在顺着剑柄往下淌，金色火焰却已在她周身燃起，像一件燃烧的披风，将睿风那道扭曲的虚影逼得连连后退。
“舞法圣女，合体！”雅娜最先稳住身形，她将腰间的铃铛往空中一抛，铜铃相撞的脆响里掺着艾草的清香，“圣彩云国圣女的力量，可不是你这种能懂的！”她足尖一点，铃鼓化作无数光点，落在碧巧和芷萱手中，几人的力量合为了一体。
睿风的藤蔓在金光中噼啪作响，却仍在疯狂生长，像无数条黑色的蛇试图攀上天舞台：“合体？不过是四个圣女的把戏！就算你们合体又怎么样，不管怎么坚持，你们终究得失败。”他的声音里透着气急败坏，虚影的轮廓忽明忽暗，“月烛还在烧，你们的力量撑不了多久！”
“撑不撑得了，试过才知道！”碧巧突然将红线往空中一抛，那些看似柔弱的丝线竟在空中织成网，将藤蔓牢牢缠住。
“真是一群不自量力的女人！”睿风说着发动了他与月烛之夜合体的力量，将四位圣女震退了几分。
她们知道，她们撑不了多久了，也许不能抵挡到天亮，就在这时，天女们在她们身后发动了力量，安真真对应着雅娜、林佳善对应着伊丝、雅儿对应着芷萱、小熠对应着碧巧，其他人则是在附近防御着，时刻预备抵挡着睿风的月烛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