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吴郡太守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沈风与虞翻、常林刚将兴修水利、以工代赈的细则商定,便有亲卫快步而入,呈上一封密信。
“主公,陆府转来严白虎回信。”
沈风拆开火漆,目光扫过信纸,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他将信递给常林与虞翻:“严白虎同意了。”
常林接过细看,眉头顿时紧锁:“允其归降,表为吴郡都尉……这些条件他竟都接受了。只是——”他指着信末,语气凝重:“他坚持要求主公亲赴乌程主持受降仪式,以示诚意,安其部众之心。主公,此事万万不可!乌程乃其老巢,龙潭虎穴,万一有诈,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静坐一旁仿佛神游天外的贾诩,此刻微微抬眼,目光掠过沈风,却仍沉默不语。
虞翻仔细阅毕信函,沉吟片刻,开口道:“主公,翻以为,此行可去。”
常林愕然看向他:“仲翔!岂可让主君以身犯险?严白虎狼子野心,岂能轻信?”
虞翻从容转向沈风,分析道:“主公,严白虎虽桀骜,然其势已蹙。我军威震吴郡,甘兴霸太湖练兵声势日隆,曹德修重建神臂营兵锋愈锐。严白虎困守山林,外无强援,内乏粮秣,其请降之心虽有保存实力之念,但求生惧亡亦是主因。他要求主公亲往,无非是想抬高身价,在部众面前彰显颜面,同时也存了最后一丝试探主公胆魄之意。”
他略顿,继续道:“若主公不去,严白虎必以为主公怯懦,非但轻视于我,更可能借机煽动部众,言我无诚意,使其降而复叛,反添麻烦。若主公慨然前往,示之以诚,临之以威,则能彻底瓦解其残存侥幸,使其部众感佩主公胆略,真心归附。此风险虽有,然收益更大!”
沈风负手立于舆图前,目光掠过乌程所在。他深知此行确有风险,但若能借此彻底收服这股盘踞多年的势力,对快速稳定吴郡全局意义重大。乱世争雄,必要的冒险往往难以回避。
“仲翔所言,正合我意。”沈风转身,目光锐利如刀,“严白虎想看我沈风的胆色,我便让他看个清楚!乌程,我去!”
“主公!”常林仍欲劝阻。
沈风摆手制止:“伯槐之忧,我明白。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岂会毫无准备便深入虎穴?”
他略作思忖,断然下令:“伯槐、仲翔,你二人留守吴县,与孔文稳定后方,统筹粮草,确保水利之事如期推进。”
“文和,你随我同往乌程。你精通律令仪制,受降典礼由你主持,正可彰显朝廷法度。”沈风特意安排贾诩主持,亦有借其谨慎判断风险之意。
贾诩微微躬身:“诩,遵命。”
“此外,”沈风眼中精光一闪,“传令周仓率亲卫营为扈从。令曹性率神臂营精锐暗中随行,占据乌程城外有利地形,以为策应。再令廖化引一千兵马移驻乌程边界,一旦城内有变,即刻接应!”
分派已定,沈风语气沉毅:“我便去这乌程一会严白虎,看他究竟是真降,还是假意!若能兵不血刃收服这股势力,我吴郡后方可定,方能全力面向大江,图谋未来!”
虞翻与贾诩齐声应诺。常林见沈风决心已定,布局周密,也不再坚持,深深一揖:“万望主公一切小心,林在吴县,静候佳音。”
三日后,乌程城外十里,严白虎率麾下头目列队相迎。
沈风只带周仓及五百亲卫,轻装简从,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细碎水花。贾诩乘车随行,车帘低垂。
严白虎见沈风果真亲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大步上前,抱拳行礼:“败军之将严虎,恭迎沈太守!”
沈风从容下马,扶起严白虎:“严将军深明大义,愿归顺朝廷,共保吴郡安宁,此乃百姓之福。”
他语气平和,目光却如利剑直刺严白虎心底。严白虎心头一凛,这位年轻太守的气度,远比他想象中更为深沉。
入城途中,严白虎伴行在侧,试探道:“白虎山野粗人,不懂朝廷规矩,不知我这些弟兄日后如何安置?”
沈风早有准备:“严将军旧部,依然归于将军名下,一律编入郡兵;若有愿归田者,则分与荒地、种子。吴郡正值用人之际,绝不会亏待真心归顺的弟兄。”
他特意加重“真心”二字,严白虎干笑两声,不再多言。
当夜,严府设宴。
酒过三巡,厅内气氛愈发热烈。严白虎麾下一名虬髯头目突然起身举杯:“久闻沈太守武功盖世,今日得见,不知可否赐教一二,让我等开开眼界?”
周仓闻言色变,正要出声制止,沈风却已举杯含笑。他心知这看似粗豪的敬酒背后,实是严白虎的试探之意。按照太守身份,本不该理会这等挑衅,但今日受降宴上,正需立威服众。
“今日乃受降吉日,动刀兵不祥。”沈风目光扫过院中那座重逾百斤的铜鼎,心中已有计较,“不过既然诸位有兴趣——”他放下酒杯,缓步走至鼎前,“沈某便献丑了。”
只见他凝神静气,单手握住鼎足,腰背微沉。
“起!”
一声沉喝,铜鼎应声离地,竟被他单臂高举过头。这一手力能扛鼎的绝技,让满堂顿时寂静,唯闻火把噼啪作响。
虬髯头目目瞪口呆,手中酒碗险些跌落。严白虎脸色微变,随即抚掌大笑:“太守神勇!真乃天神也!”
举座皆惊,原本蠢蠢欲动的几个头目,都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
贾诩始终静坐席末,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只在沈风举起铜鼎时,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翌日清晨,乌程校场,受降大典。
贾诩主持典礼,依汉室旧制,设坛焚香,宣读诏书。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晨风中传遍校场。
严白虎率部众跪听诏令。当他接过吴郡都尉印信时,手微微颤抖。这一刻,他盘踞吴郡十余年的势力,正式画上句号。
沈风扶起严白虎,面向数千降卒,朗声道:“自今日起,尔等卸甲归田者,是我治下良民,分田授种,安居乐业!愿持戈入伍者,便是我军中袍泽,一视同仁,有功必赏!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以后,当同心戮力,共卫桑梓,共建此江东安乐之乡!”
没有居高临下的训斥,没有胜利者的倨傲,只有清晰的前路与包容的承诺。这番话语如同暖流,悄然融化了许多降卒心中的坚冰,人群中原本紧绷的气氛明显松弛下来,甚至隐隐响起一些压抑的抽泣和释然的叹息。
严白虎立于沈风身侧,听着这席话,看着部众神色的变化,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与侥幸也如冰雪消融。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抱拳,这一次,腰弯得更深:“白虎…代麾下儿郎,拜谢主公不杀之恩、收纳之德!必竭诚效忠,以报主公!”
“严都尉请起。”沈风再次扶住他,顺势挽起他的手臂,一同面向众人,“今日大喜,当与全军同庆!我已命人备下酒肉,稍后便送至各营!此外,所有归顺将士,无论去留,皆赏钱五百,布一匹,以为安家之资!”
此言一出,校场上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声浪直冲云霄。许多降卒眼中燃起了真正的希望之光。钱帛虽不算丰厚,却代表了这位新主君的诚意与信誉。
受降典礼在贾诩严谨的主持下圆满落幕。沈风并未急于离开乌程,而是花了数日时间,在严白虎陪同下,亲自巡视营垒,探望伤兵,与基层头目乃至普通士卒交谈,了解他们的困境与诉求,迅速赢得了这些人的好感。
同时,虞翻派遣的吏员团队也已抵达,开始紧锣密鼓地登记造册,甄别人员,着手整编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