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槐,前面便是京师了。不知伯槐此前可曾来过?”沈风轻挽缰绳,策马缓行,侧首向身旁的常林问道。
他语声温和,似作闲谈,实则暗藏关切。自己尚且借居在蔡邕府中,若常林在洛阳没有落脚之处,还需提前做些安排。
常林微微颔首,声音平稳答道:“昔年游学时,曾到过洛阳。家中在此处略有些薄产,倒也堪用。”
沈风拱手道:“那还需麻烦伯槐安置一下任之(李堪字)的住宿问题。”
“好说好说,文虎兄还是先去相国府述职吧,其他事宜,林自会安排妥当。”常林应下。
城郭依旧巍峨,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不同于离京时的紧张与压抑。时近寒冬,街市虽仍有往来行人,却少了几分昔日的繁华,多了几分在西凉军士锐利目光下的谨慎与沉默。
沈风并未先回蔡府府邸,而是整肃衣甲,依律前往相国府述职。他知道,董卓和李儒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相国府内堂,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威压。董卓踞坐于上,体态似乎比沈风离京时更为臃硕,目光开阖间精光闪动,带着审视一切的威权。
李儒静立一旁,如同阴影,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容。
沈风单膝行礼,沉声禀报并州之行:如何击溃白波贼寇,如何与匈奴游骑交锋,以及最终因天气寒冷,匈奴白波退去之后收复失地,赈济救民。
他语气平稳,只陈述事实,并未过多渲染战功,也未强调困难,但其中的艰险与果断,听者自明。
“嗯…”董卓拖长了语调,粗壮的手指敲击着案几,“沈中郎辛苦了。深入并州,驱逐匪类,扬我朝廷声威,不仅全身而退,还将被攻克的上党等地光复,不容易。看来咱家没看错人,确是员勇将。”
这话听着是夸赞,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敷衍。
李儒适时接口,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沈将军年轻气盛,勇于任事,实乃国家栋梁。并州之事,虽出于公心,然…将军可知,朝中近日颇多物议?言将军未得明令而擅自动兵,虽有小功,然此例一开,若边将纷纷效仿,朝廷纲纪何在?再者,将军收纳大量白波降卒,彼等贼性未改,安置于京畿附近,岂非养虎为患?万一有变,惊扰了圣驾和相国,这责任…呵呵。”
他轻笑两声,话语中的指责与威胁已毫不掩饰。
沈风心中早有准备,面色不变,拱手道:“回相国、李中郎,并州情势危急,烽火旦夕可达河内,威胁京畿。若等待朝廷文书往复,恐误战机。风身为汉将,护土安民乃职责所在,不得已而行权宜之计。所有战守决策,皆已详细记录在册,愿呈报相国与朝廷核查。至于白波降卒,皆已分散安置,严加管束,取其精壮补入行伍,亦是增我军力,绝不敢有丝毫懈怠,致生祸乱。”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说明了必要性,也表达了服从核查的态度,将“擅启边衅”的指控轻轻挡回,同时强调了处理降卒的谨慎。
李儒闻言却微微摇头,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锋芒:“沈将军此言差矣。牛辅、段煨二位将军正领军镇守孟津、河阳,铁壁铜墙,纵有白波匈奴之患,又何来旦夕威胁京畿之说?将军未免过虑了。”
李儒此时提起牛辅、段煨二将无疑是在告诉沈风,你原本的职责乃是去协助二将镇守孟津,然后再劝降白波的。而不是让你领军入并州救援的。
董卓眯着眼看了看李儒、沈风二人,忽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打起圆场来:“罢了罢了!既是事急从权,焉能责怪?文优,那些嚼舌根的言官,你去打点一下。沈中郎一路劳顿,先回营好生休整部队。过几日休整好了,出任南宫卫仕令吧,此时年关将近,莫要让京都生出什么事端来。”
南宫卫仕令负责守卫京都治安,此职虽非显赫,却关乎京城安稳。这对于沈风而言,无疑是升官了。
“末将遵命!”沈风低头领命,心中明了,这一关算是暂且过去了,但董卓和李儒的猜忌并未消除。
退出相国府,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沈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正准备上马返回住所,却见一名身着精致铠甲的将领带着几名亲兵迎了上来。
来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正是温侯吕布。
“沈中郎!”吕布的声音洪亮,带着一丝难得的热情,“方才见你入府述职,在此相候片刻。并州之事,某家已知晓大概。汝以孤军深入,力抗胡虏,保全百姓,是条好汉子!做得好!”
吕布身为并州五原郡人,虽离家已久,但对故乡自有情谊。沈风在并州的行为,无疑极大地契合了他的乡土之情和武将的荣誉感。
沈风连忙拱手:“温侯过奖了。风只是尽了本分,岂敢当温侯如此赞誉。”
吕布大手一挥,显得颇为爽快:“哎,有功就是有功,何必过谦!某家最见不得那些只会在朝堂上鼓唇摇舌、却无半分胆略之辈的酸腐气!汝此行,大涨我边军志气!相国面前,或有微词,但吾等军人,心中自有秤杆!”
他顿了顿,发出邀请:“今日得闲,如若无事,不妨过府一叙?某家府上新得几坛并州带来的烈酒,正可与汝共饮,也可细听汝说说并州见闻。”
吕布的邀请,无疑是一个强烈的友好信号。此前射猎之事,沈风还以为自己和吕布的关系怕是就这副鬼样子了,不想时隔两月,竟得吕布亲自相邀。
沈风略一思忖,便爽快应承下来:“蒙温侯厚爱,风荣幸之至!且待风回家稍作安排,便即刻过府拜候!”
“好!某家在府中等你!”吕布见沈风如此爽快,更是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