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准备关上电脑起身回家,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宋佳宁三个字。
王洋看着这个名字,心里涌上一阵歉意。
过年时因为回老家陪父母,结果爽约。
回来之后又一头扎进工作里,一直没顾上联系。
他接起电话,“喂,佳宁。”
“王大市长,还记得我啊?”
“你可欠我一顿饭,今晚,有没有时间?”
王洋几乎没有犹豫,“有时间,你说地方。”
他确实需要在这场风暴来临前,让紧绷的神经获得片刻的喘息。
王洋打车来到宋佳宁说的那家川菜馆。
地方不大,装修也很普通,但生意火爆。
还没进门,嘈杂的人声和浓郁的麻辣香气就扑面而来。
这种人间烟火气,瞬间将他从冰冷的权谋斗争中拉了出来。
......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宋佳宁。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扎着马尾。
脸上化着淡妆,正笑着朝他招手,“这里!”
两人点了菜,要了几瓶啤酒。
话题从各自工作中的琐事,聊到上学时的趣闻。
宋佳宁没有问任何关于他工作处境的敏感问题。
只是分享着彼此的日常。
这让王洋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
......
饭后,两人沿着餐馆旁的公园散步。
初夏的晚风吹在脸上,略带凉意。
宋佳宁的脚步很慢,似乎在组织着语言。
走到一处安静的湖边,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王洋。
“王洋,我...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但我不想再等了。”
“我还是喜欢你,我想和你重新开始,不管以后会面对什么。”
王洋看着她清澈又坚定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从荣县的血雨腥风,到京阳的刀光剑影。
最终,他开口,“佳宁,谢谢你。”
“但我现在正处在一个很关键的节点上。”
“等我...嗯...把手头这件事顺利收尾……”
他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但眼神无比认真。
“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也会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宋佳宁没有追问。
因为她从王洋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真诚。
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眶有些发红,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王洋打车送宋佳宁到她家楼下。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区门口,才让司机开车。
出租车重新启动,汇入夜色。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杨冠铭发来的短信。
“我安排的人已经提前入驻荣县。”
......
周六,天光大亮。
王洋换上了一件黑色翻领t恤。
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到市区一家最大的商场。
买了两盒包装精美的营养品和一箱进口水果。
车子停在魏振邦教授家所在的社科院家属区门口。
王洋付了钱,提着东西下车。
他刚走进小区,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院子里那几棵大槐树。
树下,两个青年男人正对着一个石桌上的棋盘厮杀。
其中一个穿着蓝布短袖,另一个套着一件白色衬衣。
王洋的脚步没有停顿。
......
但他注意到,那个穿蓝色短袖的男人。
虽然眼睛盯着棋盘,但每隔几秒,余光就会快速扫过小区门口的方向。
他的坐姿很直,手肘撑在膝盖上,腰背的线条绷得很紧。
另一个人在悔棋的时候,手腕翻动的动作,带着一种军警特有的干脆利落。
王洋心里有了数,这是杨冠铭的人。
他没想到杨冠铭的心思这么细。
连魏老这边都安排了人。
他收回目光,径直走到单元楼门口。
上了楼,敲响门。
片刻后,门开了。
魏振邦穿着一身白色的绸布褂子。
看到门口的王洋,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他眼睛一瞪,笑骂道:“臭小子,还知道来看我这个老头子!”
“怎么,又来蹭饭了?”
王洋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知道您这儿的饭菜,比我们单位食堂的香。”
“就你嘴贫!怎么又买东西!”
魏振邦接过东西,嘴上埋怨着,脸上的皱纹却舒展开了。
“快进来,你阿姨念叨你好几次了。”
王洋换了鞋,走进客厅。
魏振邦的爱人正从厨房里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出来。
看到王洋,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小王来了,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阿姨,您别忙了,我自己来。”
“哎呀,你坐着喝茶,饭菜马上就好。”
......
午饭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
饭桌上,魏振邦给王洋倒了一杯酒。
“说说吧,京阳这滩水,搅得怎么样了?”
王洋端起酒杯,和魏老碰了一下,“也谈不上搅吧。”
“就是想把水搅浑的人太多,我帮他们清一清。”
“金海化工的暗管,还有三乐源那几千奶农。”魏振邦夹了一筷子花生米。
“吴正国那只老狐狸,这两回可是吃了大亏。”
他看着王洋,“你现在这套打法,快刀斩乱麻,直击要害。”
“倒是真有几分启明年轻时的影子。”
听到恩师的名字,王洋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他要是能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该多高兴。”
魏振邦叹了口气,喝干了杯里的酒。
饭桌上的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
“对了。”魏振邦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最近网上有个挺火的作家区长,你知道吗?”
王洋抬起头。
“说的就是你们京阳老城区的那个区长,叫郑立民。”魏振邦放下筷子。
“我看网上说,这个人现在是京阳的网红啊。”
“据说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整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什么网络小说。”
“老百姓反映问题,他当耳旁风。”
“区里开会研究工作,他打瞌睡。”
“可一聊起他写的小说,马上就精神了,说得头头是道。”
王洋想起了之前在红旗路小区,郑立民那副敷衍塞责的样子。
“这种干部,可比那些明着贪的,更可恨。”魏振邦的脸色严肃起来。
“腐败是毒瘤,长在身上,疼,你知道要去割掉它。”
“但这种懒政、怠政的干部,就像蛀空大厦的白蚁。”
“他们不贪不占,开会举手,发言拥护,可就是不干活。”
“他们让党的政策悬在半空,让群众的诉求石沉大海。”
“这种人,对我们整个执政基础的侵蚀,危害同样巨大!”
......
魏振邦的话,每一个字都敲在王洋的心坎里。
他之前只想着,要如何扳倒吴正国这棵大树,如何揭开京阳官商勾结的黑幕。
现在他意识到,要真正改变京阳的政治生态。
不仅要打倒吴正国这样的巨贪。
更要清除郑立民这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蠹虫”。
打虎,也要拍蝇。
这场战争,必须是立体的。
吃完午饭,王洋又陪着魏老下了几盘棋,才起身准备告辞。
天色已经擦黑。
临出门前,魏振邦把他送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要记住。”
“有时候,想砍倒一棵看着枝繁叶茂,实际已经枯了的大树。”
“最好的办法,不是拿着斧头去一下一下地砍。”
“而是先把铁锹拿过来,把它最深处的那条根挖出来,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
“那根,早就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