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与老妇对视一眼,一副不太想触眉头的样子。踌躇几番,也没能问出口。
红壶割开风起的腿肚子,又割开雨落的手臂,伤口全都深可见骨。他将两人推得极近,割伤的小腿和手臂被摆放在一处,取出黑色珍珠如之前一般念咒施法,黑色珍珠悬浮在两人伤口上方不断旋转。
做完这一切,红壶将匕首扔回给挑水才说道:
“这是针对妖兽的毒——奇文,对人影响不致命,只是会受些苦楚。”他指了指地上的风起雨落,“男子受伤不重,女子却中毒颇深。此毒沾血才起效,恐怕是被带了毒的兵器所伤。”
书生立刻想到缘由:
“铁链?!姑娘被铁链困住过,难道是那铁链带刺?又抹了毒?”
“有可能。不过放心,遇上我,只不过解毒需要花些时间罢了。待彻底吸出两人体内的毒液,可恢复如初。至于你二人,”红壶看了眼书生的伤口:“你七日之后应可大好。这期间不要沾水,回去之后要卧床休养,没有伤到筋骨算是万幸。养好之后行动如常。我这别府阴暗潮湿,不利于你养伤。等伤口愈合,尽早离去的好。”
说完,他转身回到厅堂。雁归赶忙让开道,知道他要为柳诗诗看诊。
红壶始终离十娘三步远,却没有上前。
雁归见状,拉着十娘退出三步外,红壶才走到柳诗诗竹榻前,细细查看起来。他翻开她的眼皮,又扶了脉。半晌没有说话,又去其他贝壳里翻找出一颗巴掌大的白色珍珠,握着放在柳诗诗身上,从头到尾滚了一圈。
他将珍珠收回手中,最后放在柳诗诗额头,掐诀施术念念有词。待白色珍珠悬浮在她额头静止不动。他才转身对雁归说道:
“你急救做得很好。她伤实在是重!”
十娘闻言上前一步喊道:
“红壶姐姐可能医治?”
红壶连忙后退一步,似乎对她避如蛇蝎,十娘只好退了回去。他这才继续对雁归说道:
“伤在识海,养是重点。好在我族精于此道,治好不难。待她治好后,再解咒即可。现下,她需要大量灵力真气修复丹田。我洞府中丹药不多,你若能给她多多备上,往下医治会顺利些。还有,”
他顿了一下,看着雁归。
“但说无妨。”雁归瞧出他有些忌讳十娘旁听。
“此前她魂体受损又因故不稳,若要治好,需要补上一些东西。”
“可是……”
“你认为灵魂是什么?”红壶却起了另一个话题。“她为何是她,你为何是你?”
都说得如此直白,雁归自然知道红壶说的是记忆。
“是先恢复记忆魂体再愈合,还是魂体先愈合,后恢复记忆,先后虽无法确认,但根据经验来看,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用影灯从她那里取走的东西,可还能还给她?”
雁归摇摇头:
“无法复原。”
红壶点点头,
“那之后我会更加慎重使用。灵魂就是过往现在和未来的经历,记忆就是这些经历本身。她会做的事会说的话,她的性格选择,甚至她的天命,可以说记忆塑造了她,而灵魂就是她本人。既然她能存在在这里,那么那些记忆也存在于某处。
即便影灯已经燃烧殆尽,一定有什么东西必然承载着她的生机。或许,影灯并没有将这些记忆从世间抹除,又或许,这份记忆,存留在某个物体或者某个人身上。如何补上,又以什么形式补上,我无法确定。但若是用我的法子,她恢复万无一失,只是需要机遇。所以,你们可能接受?”
“你是说一时半会儿无法全好?还是说是否愿意她想起那些事?”雁归敏锐地觉察到红壶的一语双关。
“都有。”
“当然接受!”十娘当即应道:“若是主子能想起还能安然无恙,自然于她是大福尔非祸事。”
“没人能保她安然无恙。”雁归说道:“所以红壶才问我们是否接受。”
“这……”十娘迟疑了起来。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治个半好也容易。只是这样的神魂修道,”红壶惋惜道:“却未来有限。死后也难入轮回。”
雁归和十娘双双沉默,如此沉重的未来,他们二人可有资格替柳诗诗擅自决定?
“我先治识海,你可慢慢考虑。”
红壶知趣地提出折中的方法,留下两人独自在竹榻边。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下一瞬却红着眼睛出来了。红壶恶狠狠瞪了十娘一眼,跳入水池,就消失不见。
十娘看看雁归:
“她怎么了?”
雁归猜想房中痕迹定然让红壶想到之前之事,恼怒之下只怕又躲到哪里去哭了。
他招呼挑水去屋子里帮忙收拾一番,免得触了他伤心事。
“我又不是他的鱼奴!”挑水话虽说得不情不愿,却还是站起身来进了红壶的卧房。
他一进去就哈哈大笑。无论谁去问怎么了,他都在屋子里光笑不答。
十娘一边照顾柳诗诗一边向雁归询问起挑水与红壶的关系来。
“红壶姐姐可是挑水公子的……妻妾?”
“不是。挑水是跑腿帮忙为我们请来的红壶,挑水似乎是诗诗的口中的海昌,另一位鲛人的朋友。”
“奥……原来是海昌的熟识。那红壶姐姐为何进那房间……?他二人睡在一起吗?”
雁归看着十娘不知道如何回答:
“挑水平时不住这里,他有自己的洞府。”
“平时?那……他……他可已……成家?”
雁归翻找丹药的手停了下来,
“不是很清楚。这等私事,怎么会跟平生未见之人交心?”
“也对。”十娘拿着帕子给柳诗诗细细擦过手,没有再继续问。
接下来几日,红壶像是刻意避开十娘一般,每日来给几人换药喂药,调整术法,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讲。做完就跳回水池,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里是他的别府,自然还有别的洞府。雁归猜想他不至于无家可归,倒也不甚在意。
柳诗诗每日追着挑水问长问短,大多都是家中之事。时间长了,连挑水都觉察出不对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