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军校航舰坠毁,幸存者寥寥。
尚未完成二次分化的厄缪斯·兰斯洛特,与其他幸存学员在巨渊边缘区域挣扎求生。
四十三天,二十七存一,在档案袋里冰冷的数字,却是厄缪斯穷尽一生也无法埋葬的伤痛。
极端绝望的环境压力,使他在无尽深渊中强行二次分化,一举突破至双S级,成为所有幸存者中唯一成功支撑到救援抵达的个体。
也是帝国唯一一个从卡塔尼亚巨渊内部区域活着走出来的雌虫。
具体的细节他根本记不清,只知道自己因此被军方高层重点关注,为他日后的快速晋升奠定稳固基础。
却不想卡塔尼亚赋予给他的‘荣耀’早已是明码标价,有朝一日竟还要让他亲身‘偿还’。
而这一日,已经到了。
厄缪斯根本睡不着。
身体的疲惫被精神上的惊惧彻底碾碎,每一次闭眼,卡塔尼亚巨渊那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混合着血腥味的咀嚼声和扭曲的影子,便如潮水般将他吞没。
他僵硬地躺在谢逸燃怀里,后背紧贴着雄虫温热的胸膛,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只有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冷,让他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
谢逸燃的手臂横亘在他腰上,存在感强得惊人。
就在厄缪斯以为这无声的折磨会持续到天明时,那只一直紧握着他的手,忽然收得更紧了。
力道大得几乎有些发疼,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强烈的实在感,将他飘散出去的惊惶魂魄强行拽回了几分。
然后,他听到谢逸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想不想我陪你一起去?”
低沉,平静,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漫不经心,却似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囚室里。
厄缪斯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句话烫到了一般,深蓝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骤然收缩。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下意识地想要转头看向谢逸燃,却被对方的手臂禁锢着动弹不得。
“……什么?”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谢逸燃嗤笑一声,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重复了一遍,语气带上了点轻佻,好似是在哄他般。
“卡塔尼亚巨渊,你想不想,我陪你一起去?”
这一次,厄缪斯听清楚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诡异冲动撞击着他的心脏。
他挣扎起来,试图摆脱谢逸燃的怀抱转过身,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SSS级禁区!精神力在里面无法使用,还有辐射、变异生物、重力异常……你去那里做什么?!找死吗?!”
谢逸燃任由他徒劳地挣扎,手臂纹丝不动,反而把身体凑得更近,鼻尖蹭到厄缪斯的后颈,那里属于他的黑茶信息素还在残留萦绕。
“找死?”
谢逸燃低笑,热气喷洒在厄缪斯敏感的腺体上,激起一阵战栗。
“我看是你比较像在找死,一个虫去那种地方,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玩味更重,还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再说了,你那小肚子里还揣着‘我的崽’呢,让你一只虫带着我的种去那种鬼地方冒险……那我这个做‘雄父’的,岂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谢逸燃说着,竟还有闲心思逗厄缪斯玩,手掌下移捏了捏他的小腹,而后又安抚似的拍了拍。
厄缪斯猛地闷哼一声,一把握住他作乱的手。
“你……”
却仿佛被什么噎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知是被他这番歪理气得一时语塞,还是因为那句“雄父”和暧昧又安抚的动作不知所措。
这个谎言,此刻竟成了谢逸燃要跟他同去的理由?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不行!”
厄缪斯拒绝的斩钉截铁,深蓝色的眼眸里是真实的焦灼。
“谢逸燃,这不是儿戏!那里……那里根本不是你能想象的!我……”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残酷现实击退对方。
“我当年进去二十七只雌虫,只活了我一个!你明白吗?!”
“哦?”
谢逸燃挑眉,墨绿色的瞳孔在暗处闪着幽光。
“那不是正好说明你命硬?跟你在一起,说不定我也能沾点光。”
他的逻辑简直匪夷所思,厄缪斯完全无法理解。
这只雄虫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他到底是不是在装傻?
明明之前还在恶劣地逼迫他,看他的笑话,现在却说要跟他一起去赴死?
“为什么?”
厄缪斯终于问出了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没有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只有死亡和疯狂。
谢逸燃沉默了片刻,就在厄缪斯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忽然松开了厄缪斯腰间的钳制,转而摸上了他的脸。
厄缪斯身体一僵,便听谢逸燃说道。
“谁说没有?”
谢逸燃的手指带着灼人温度,缓慢抚过厄缪斯的脸颊,轻柔的像是在描摹一块易碎的瓷玉。
他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囚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让人想听不进心里都难。
“我想要的东西,不就在这儿吗?”
厄缪斯的呼吸骤然停滞,深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的黑暗。
他缓缓扭过头,谢逸燃没拦他,而是坦然与那双深蓝眼对视。
他那双墨绿色的瞳孔在厄缪斯眼中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暗流,他辨不明那是什么,只知道一定不是往日惯见的戏谑或恶劣。
“你……”
厄缪斯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大脑一片混乱。
谢逸燃是什么意思?
他想要的是什么?
是自己?还是这个……“孩子”?
谢逸燃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厄缪斯的额头,鼻尖相触,气息交融。
“厄缪斯。”
他叫他的名字,少了平时的轻佻,对方好听的声音竟让他听出几分郑重。
“你是我标记的雌虫,肚子里——”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小腹上。
“——还怀着我的‘雄虫崽’,我的东西,就算要毁要烂,最后也只能交代在我手里。”
他的语气平静,似是开玩笑般说道。
“卡塔尼亚巨渊想吞了你?问过我没有?”
语气轻松,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厄缪斯的心脏像是被攥住,一时竟忘了避开那双绿眸的审视。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宣言”,不是保护,不是爱惜,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让他安心。
你是我的,永远永远,由我处置。
“所以。”
谢逸燃的嘴角缓缓勾起那抹熟悉的恶劣弧度,仿佛很满意厄缪斯跟他大眼瞪小眼的表现。
“别想着自己偷偷去送死,要去,也得是我带着你去。”
他支起身,不由分说地将厄缪斯重新揽进怀里,手臂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对方融进怀里。
“睡觉,再瞪着眼睛乱闹,我不介意用别的方式帮你‘放松’。”
威胁一如既往,但此刻听在厄缪斯耳中,却奇异地混合了一种扭曲的安稳。
他僵硬的身体竟在谢逸燃强势的怀抱里,一点点松懈下来。
理智仍在尖叫着拒绝,拒绝将这只不可控的雄虫拖入他曾经的噩梦,但情感深处,那绝望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气息——黑茶信息素。
或许……或许有谢逸燃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厄缪斯强行压了下去。
他不能依赖,不能期待。
谢逸燃的动机成谜,行为无法预测,这很可能只是他新一轮玩弄的把戏。
然而,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过度消耗最终战胜了意志。
在谢逸燃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声中,在浓郁的黑茶信息素的包裹下,厄缪斯抵抗不住沉重的眼皮,意识再次沉入黑暗。
但这一次,噩梦退的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