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在后面晃，能不能从她身后站出来，真实地走到我面前。”
陈澜望着溪对岸的虚影，对着空气大声吼道。
女孩没有回应，只是拿着喇叭一步步走来，浅粉色长袍已经褪色，看起来跟褪漆的老墙一样。
“我不是一直在这吗？还要怎么站出来？”
陈澜无奈地抿紧唇瓣，微皱的眉眼昭示着她隐藏在深处的愠怒。
“好吧，但我确实没法来现场呀。”
“那你操控傀儡走到我面前啊，为什么要躲那么远？”
陈澜说着便踏上溪面的石块，快步跳到溪对岸，跑向正在慢步走来的“巫女”。
“你真可爱，居然这么心急。”
女孩伸手捋过陈澜胸前的发束，放在手心反复磨搓，直到陈澜抬手制止她，两人的手背不经意间碰到一起，她才笑着松开。
“你别闹了，明明都二十岁了，束缚在小孩的身体里，精神便如同三岁小孩了？”
巫玥的脸上有一丝尴尬，随即又恢复淡漠，一双异瞳在阳光下专注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想啊，我只是想活得久一点，或者能像我妈妈一样逃走就好了。”
巫玥摊开手，撇嘴唏嘘地望着陈澜。
陈澜上前捏她的脸颊，巫玥没感觉吃痛，但还是拂开了她微凉的手。
“这个人怎么处理？真像你说的，把她变成傀儡啊？”
巫玥垂眸，长睫如蝴蝶振翅，每一次颤动都让她右眼的金瞳在光下熠熠生辉。
“要么杀了，要么把她变成我。”
“可她没有异瞳，眼睛也不是金色的。”
巫玥淡漠地睨着这位从不亲近，却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表姐。
“那有什么，我的眼睛也不是绿色的，她们还是打破规则，把我推上去当圣女了。”
陈澜攥紧拳心，上前一步扶住女孩的双肩。
“巫女的要求仅仅是金色异瞳而已，没有说必须要一只眼金色，一只眼淡绿色，那种眼睛看起来太诡异了，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有的。”
“可我妈妈是这样的眼睛啊。”
巫玥的目光黯淡，尾音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
“因为你爸是一个普通的摩多人，所以你没办法做到完全标准的异瞳，但也很厉害了，金瞳对人类来说是隐性基因。”
陈澜伸手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无声地安抚女孩脆弱的心灵。
巫玥眼皮跳了跳，莞尔笑着拂开她的手，指着躺在地上昏睡的清桐。
“把她变成新的傀儡，我要取回肉身，独自去星际旅行，再也不想过这样人身分离的日子了！”
陈澜眉心紧皱，想说点劝诫的话，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我会永生忠于巫女，但等你彻底金蝉脱壳之后，我就不会帮你保守秘密，也不会为你做事了。”
“随你。”
巫玥快步从石块上踏过，抵达另一端的溪岸，探了探清桐的鼻息。
陈澜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块，在巫玥催促的目光下，依然磨蹭许久才到对岸。
“她叫什么名字？”
“清桐。”
“你把她原本的个人信息做个备份吧，哪天她也想逃走了，就可以把原本的人生还给她。”
巫玥眼眸微凉，陈澜在她审视的目光下缓慢点头。
两人对视片刻，合力将清桐抬起，小心翼翼地跨过溪涧，沿着巫玥来时的脚印，向迷雾深处走去。
“回家吗？”
巫玥轻轻摇头，脚下的步伐加快了些。
?
苏寻和梨梦策马西去，一路上都没看见清桐的人影，喇叭都快用废了。
就在两人找得精疲力竭之时，梨梦坐在马后回头一看，远远望见正在狂奔的白色沙兽。
“菲比？”
梨梦拿起喇叭，转头对着身后的小兽大喊着。
“嗷呜。”
苏寻见状勒马止住脚步，梨梦先一步从马鞍上翻身而下。
“它是不是发现清桐的踪迹了？”
梨梦平视菲比墨绿色的眼眸，脑海里继续复盘两人一路找过的地带。
苏寻俯身倾听菲比的低语，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可恶！”
“怎么了？”
苏寻踢开脚边的石子，低头皱眉盯着泥泞未干的草地。
“我们被耍了，走，快回去！”
梨梦压下心中的疑虑与不安，在菲比的示意下，爬上了它宽阔的脊背。
随后菲比便一路狂奔，苏寻和她的坐骑被远远甩在身后。
?
清桐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痛，却又如临梦境，全身上下都如飘浮的棉絮，散无定数。
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目却是一片灰败的草地。
“这是哪？”
暗哑的声音艰难地从清桐嗓子眼咯出，却没有人回应。
这里连风声都静止了。
清桐突然产生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昏倒前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脑海里最清晰的居然是一个小孩的背影。
真奇怪，她不记得有什么小孩啊。
她是谁？
清桐不语，只是默默紧皱眉心，眼神飘散地盯着地面。
阴霾密布的天空，灰暗的云层缓慢移动，逐渐从清桐头顶向北方挪去，刹那间，雷霆肆虐。
阵阵惊雷随南风在草地上尽情驰骋，清桐原本昏迷的意识，又被雷电骤然惊醒。
落雨了。
清桐睁开湿漉漉的眼眸，杏眼微凉，雨滴打在睫毛上，眼眶进水的感觉让她很难受。
她想家了，余燕会在家中等她吗？
从小跟着余燕在源城辗转的日子，自她能记事起，便刻进了心底的黑匣，只会在最脆弱的时候打开，看上一眼，便匆匆锁好。
“妈妈。”
眼前突然浮现出孩童时光的生活，余燕正在晾衣服，清桐在用力拧干衣物，忙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她并不茂密的眉毛，滴进眼眶中。
和现在的雨水一样，都是刺人的污秽之物。
真奇怪，明明和余燕生活了那么久，为什么自己在危难时刻，频繁想起的不是她，而是清诩呢？
难道因为清诩已经死了吗？
清桐不懂，只是艰难地挣扎着，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混着雨水勒得她吃痛。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小屋里，躺在老爷椅上看报的余燕，心中猛地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