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从远方的丘陵踏月而来,清诩只觉头顶呼声灌耳。脑海里警钟响声哐哐,如阴魂不散的冤魂,久久挥之不去。
状如虫蚁叮咬的酸胀感,绵绵不断地攀上他的每一寸肌肤。
“爸,你怎么了?”
清桐没觉得风声有什么异常,沙漠半夜本就容易刮风,运气不好撞见沙尘暴都很正常。
可清诩的反应,让她觉得很不对劲。
他半蹲在棺椁旁,双目紧紧盯着椁面的纹样,像要把它拆吃入腹。
“你……刚刚说的没错,的确是有磁铁,在玉石内部。”
“我说对了?”
“嗯,它们可真会造物,巧夺天工莫过于此了。”
清诩的目光逐渐狂热,清桐却眼神呆滞。朝气蓬勃的老年人与死气沉沉的年轻人,在此刻彻底具象化。
“哦,标记取样搞定了没?”
“差不多了。”
“那我们快离开吧,这地方不对劲。回去上报给考古队,让官方派团队来。”
“行,你倒是挺心急的。”
清桐无言以对:“……”
清诩只取了一小块骸骨尾椎标本,小心翼翼地装进玻璃盒子里,做好防撞措施后,才起身沿来时路返回。
来时一路挖洞深入,两人倒没发觉挖了多深,返回时为了爬上地面,清诩差点把腰都闪了。
“爸,你觉不觉得,这里安静得过分了?”
清诩把背包递给清桐,弯腰剧烈喘息着,等腹式呼吸逐渐平稳后,才扶着清桐缓缓站直。
“没觉得,本来荒郊野岭就没人。”
“我不是说这个,我记得在大型兽潮来袭之前,食物链下端的动物会龟缩起来,所以过度安静往往预示着灾难的降临。”
“这片沙漠上一次出现兽潮都是十年前了,我们没这么倒霉。而且这里本来就少有野兽出没,除了野骆驼和孤狼。”
“好吧。”
清桐仓促结束这个话题,戴上墨镜望了眼天空,驼上沉重的器材,向越野车停放的位置走去。
清诩把标本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后备箱,随后一边揉压眉心的褶皱,一边坐上座位系好安全带。
“回去吧。”
“坐稳,路上陡。”
清桐感觉回程比来时更颠簸,碎石铺了满地,车辆顺着沙丘起起落落,像坐过山车一般。
清诩眯上眼,碎光从睫翼缝隙落下,像蝴蝶振翅的尾风,轻轻打在鼻翼泪痣旁,恍如隔世的窒息感四散而去。
车内温度毫无预兆地骤升,清桐只觉得脑门一热,眼前直冒金星,吓得她猛踩刹车,停稳后揉着脑袋仰望天窗,却见天窗的晃动愈演愈烈。
似乎有什么生物跳到了车顶,正在拼命摩擦天花板。
“什么东西?”
清桐回头盯着清诩,只见他左手扯着安全带,右手攥拳,眉头紧皱地盯着挡风玻璃。
“爸?”
清桐见他不回话,声音不自主地提高了几个度。
“嘘——不是兽潮,是遗失的文明。”
“什么?摩多人吗?”
“不是,是a星的生物。”
清桐更加困惑了,松开方向盘就要开门,被清诩拉住了手臂。
“你听过沙海漩涡吗?”
“听过。”
清桐保持和他僵持的姿势,搁浅的额纹悄然爬上眉梢。
“它们是来找化石的,目的地是我们出来的地方。”
“猜到了,这跟漩涡有什么关系?”
“这里会塌陷,土层不牢固。”
“那我们赶紧逃啊!一会就走不掉了!”
清桐急忙拍开清诩的手,握紧方向盘锁上车窗,右脚将油门踩到底,狂奔的车尾溅起层层黄沙。
“你太心急了,我还没说完。”
“有屁快放。”
“你听头上的声音还在,它没离开车子。”
“到城里就好了。”
清桐被清诩说得愈发焦虑,恨不得立刻瞬移回源城。
约莫过了十分钟,越野车还没跑离这片丘陵遍布的土地时,车后便传来大地颤裂的响声。
原本层峦叠嶂的沙丘,顷刻间裂出条条深渊,天崩地裂的震动声灌入耳膜,清桐觉得耳蜗都快被震破。
“乌鸦嘴!”
这时头上的生物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如橡皮泥般迅速延伸,把整辆车都包裹进它体内,清桐只见眼前一黑。
“这到底是啥?你惹了什么东西?”
“是标本的问题,那玩意有问题。”
“废话!你到底为啥要来找骸骨?”
清桐声嘶力竭的质问声回荡在狭窄的车内,清诩的回应却渐渐微弱。
“我想去a星。”
“那你直接去啊?找摩多人借飞船!”
“没用的孩子,被垄断的技术,就算外借了依然不是你的。”
“神经病!”
“漩涡来了,马上就要来了!哈哈哈!”
清诩的笑声穿透力极强,似乎让车外的“橡皮泥”生物也听到了,它开始剧烈颤动,想要把越野车拆吃入腹。
“你疯了!”
裂缝迅速蔓延到这里,越野车迅速下坠,还未触底便被窗外生物吸干了室内的氧气,清桐直接昏迷了过去。
清诩那时还是睁着眼的,眼中的狂热并没有消退,红血丝布满眼眶,浑圆的眼球似要爆裂而出。
再次醒来,清桐就发现自己在一片沙海漩涡中,身旁是一只巨大的异兽,她看不清它的长相和体色,眼睛被风沙糊住,生理性泪水蓄满眼眶。
“救……”
她看不见清诩的身影,身旁只有一只沙兽,与她相继向漩涡中心滑去。
吸力越来越强,她的四肢逐渐僵硬,变成了八音盒里不断旋转的木偶。
当黄沙淹没她青黑的发梢时,清桐脑海中唯一的念想是,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到一个正常人家里,别再遇到清诩这个神经病了。
12小时过去,这里的地貌重塑后,已经稳定下来,没有余震和塌方。
新闻联播把这场自然灾害定义为:板块运动引起的4.9级地震,伴一级沙尘暴——浮尘。
“哈…”
清桐艰难地睁开眼,就看见通体雪白的“自己”,阳光从她的发梢倾泻而下,让清桐以为来到了天堂。
“醒了?”
“咳咳……”
清桐扶着她的缓慢坐起,眼皮重得像铅块,艰难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看见我爸了吗?”
“没有,他进入漩涡了,下面是虫洞。”
“虫洞?”
清桐的眉心拧成了一团麻花,绵绵不绝的疼痛从卤顶传来,她有些想哭了。
“嗯,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那你可以找一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