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尚未彻底驱散夜的寒意。
东林城的中央广场却已被人潮填满,喧嚣鼎沸。
人群中央,临时搭建起一座木台。
杨虎一身火红道袍,昂首立于其上。
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憧憬、或忐忑的面孔。
他志得意满,运足中气喝道:
“大家静一静!今天是我火灵宗招收弟子的好日子!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测灵根,验心性,符合要求者,便可入我宗门!”
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传遍广场,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随即更加卖力地向台前挤去,自发排成数条蜿蜒的长龙。
杨虎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贪婪。
(这么多“材料”……张长老吩咐的事,今日定能圆满完成!)
“虎哥!虎哥!”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谄媚与急切的呼喊从台下传来。
杨虎眉头一皱,循声望去,只见昨日那个点头哈腰的散修二子。
正拼命挤在人群前方,手里死死拉着一个约莫四五岁、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激动地朝他挥舞着手臂。
“虎哥!您看!我带我儿子来了!您昨天答应过的,让他第一个测!”
杨虎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被蝼蚁纠缠的不耐与厌恶。
他脸色一沉,看都懒得再看二子一眼。
直接对侍立身旁的一名火灵宗练气中期弟子喝道:
“哪里来的疯子在此喧哗?扰乱了秩序,你担待得起吗?还不快把他给我轰出去!”
那弟子闻言,立刻躬身应道:
“是!杨师兄!”
随即转身跳下木台,气势汹汹地走到二子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骂道:
“滚!杨师兄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不知死活的东西!”
二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骂得一懵,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慌忙解释道:
“不是……仙师大人,是杨哥……是杨师兄他昨天亲口答应我的啊!他还收了我三块……”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二子的脸上,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杨虎不知何时已阴沉着脸走了下来,他甩了甩手。
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声色俱厉:
“混账东西!还敢在此胡言乱语,污我清白!还不快带着这小杂种给我滚!”
那火灵宗弟子见杨虎亲自出手,更是卖力,不等二子反应过来。
抬起脚,运足灵力,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嘭!”
二子区区练气二层修为,如何扛得住练气中期修士含怒一脚?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惨叫着倒飞出去十几米远。
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他手中紧紧拉着的孩子,也被这股巨力带飞。
一同摔了出去,发出吃痛的哭声。
那修士看也不看在地上痛苦蜷缩的二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赶紧滚!别再让老子在东林城看见你和你身边这小废物!”
他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声音充满了鄙夷:
“就你这穷酸废物生的废物崽子,灵根怕是都未孕育完全,也妄想加入我火灵宗?呸!做梦!”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便趾高气扬地回到了台上。
留下身后一片或同情、或讥讽、或事不关己的窃窃私语。
二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肚腹间如同火烧般剧痛。
但更痛的,是那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针扎般的目光。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连同着那点微末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剥下,踩进了泥里。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反驳,只是踉跄着冲到儿子身边。
一把将还在啜泣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乖……娃儿不哭,爹……爹带你去别的地方,去更好的仙门……”
他死死咬着牙,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抱着儿子。
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
跌跌撞撞地向着城外跑去,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绝望的地方。
……
出了东林城,走了约莫两三里地。
二子心中的屈辱与悲愤依旧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低落,小声问道:
“爹……不是说好了,让我去火灵宗吗?”
二子鼻子一酸,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乖,火灵宗……不好,爹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他嘴上安慰着儿子,脚下却越发茫然。
天地之大,何处才是他们这等蝼蚁的容身之所?
就在这时,官道的另一头。
一道身影,正不急不缓地,朝着东林城的方向走来。
那人走得很慢,步伐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踏在某种死亡的节拍上。
二子下意识地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连忙抱着儿子。
闪身躲进了道旁一丛半人高的荒草之后,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他藏好的瞬间——
那道身影,猛地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了头。
一张诡异无比、黑白分明、嘴角咧开着固定笑容的面具,瞬间撞入了二子的眼帘!
“!!!”
二子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根根倒竖!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般从头浇到脚。
让他四肢瞬间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死死捂住怀里儿子的嘴,生怕他发出一丝声响。
自己则拼命地蜷缩起身子,恨不得能钻到地底下去。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在心中疯狂地祈祷。
远处,绝歪了歪头。
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荒草,落在了那对颤抖的父子身上。
他看了看近在咫尺、人声隐约可闻的东林城。
又看了看二子藏身的方向。
仿佛在权衡,哪一个更有趣。
然后,在二子绝望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伸出食指,如同孩童游戏般。
对着东林城的方向,又对着二子藏身的荒草。
口中用一种轻快而诡异的语调,念念有词: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点到是谁……跟着我走。要是不走……你是小狗!”
那稚嫩的歌谣,从他口中吐出,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随着歌谣,他的手指最终。
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东林城的方向。
绝看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一瞬。
随即,他像是耍赖的孩子般。
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任性的不满:
“不算!重来!”
话音落落的刹那——
“咻!”
一道无形无质、却锋利无匹的风刃,毫无征兆地凭空凝现。
悄无声息地划过数十丈的距离,精准地没入了那丛荒草之中!
“噗嗤——!”
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伴随着骨骼断裂的轻碎声。
荒草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所有声息戛然而止。
“哈哈哈!骗你的!”
绝看着那瞬间归于死寂的草丛,像是完成了某个有趣的恶作剧。
发出一阵畅快而癫狂的大笑。
然后,他不再回头,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两只路边的虫豸。
迈着依旧不急不缓的步伐,哼着那未唱完的、诡异的童谣。
向着那座聚集了更多“鲜活资粮”的东林城,悠然行去。
“点兵点将,骑马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