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这位被他视为偶像和楷模的“圣主”,正在以最残酷的方式,清洗着突厥的王庭力量!
咄苾若是不心痛,肯定是假的。
他明白这是始毕可汗咎由自取,但他作为王族的一员,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庭的精锐,与突厥王族的血脉就此被屠戮殆尽!
若真如此,即使凌云事后依旧施行仁政,王族也必将一蹶不振,甚至可能被其他虎视眈眈的部落吞并。
“不能再杀了!必须阻止他!为了我阿史那王族!”一个念头在咄苾心中疯狂呐喊。
随后,他的目光与身边几位同样面露不忍的王庭贵族、心腹大将碰撞在一起,无需言语,便立刻达成了共识。
他们敬佩凌云的武力与人品,但也必须为自己族群的存续搏一搏!
而阻止这场杀戮唯一的、也是最快的方法,就是交出罪魁祸首——始毕可汗!
咄苾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苦,对着其中一名以勇力和忠诚着称的心腹悍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将领会意,眼神一厉,悄然握紧了腰间的弯刀。
此刻,始毕正全神贯注、惊恐万分地盯着远处凌云的方向,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同胞兄弟那冰冷的目光,和悄然逼近的死亡阴影。
就在凌云一戟扫清前方数十名顽抗之敌,目光再次锁定始毕,准备进行最后一击的瞬间!
那名得到咄苾授意的悍将,也开始了对始毕的发难!
他并没有从背后偷袭,而是以一种看似护卫的姿态贴近,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手中弯刀划过一道凄厉的弧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斩向了始毕可汗的脖颈!
“大汗,为了突厥,对不住了!”将领心中默念,手下却毫不容情!
“噗——!”
始毕可汗脸上的惊恐表情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似乎想看看是谁对自己下手,但视野却迅速被黑暗吞噬。
一颗戴着金狼头盔的头颅掉落,鲜血从颈腔中狂涌而出,无头的尸身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所有目睹的王庭亲卫和贵族都惊呆了!
死寂的刹那过后,咄苾立刻抽出自己的佩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以突厥语发出了震动全场的怒吼:
“都住手!看清楚!悖逆长生天、欺瞒草原各部、为突厥引来滔天大祸的罪魁祸首已死!他的血,已经流尽了!难道你们还要为了一个死人,让我突厥王庭血脉断绝,让整个草原为他陪葬吗?”
一吼过后,无论是还在负隅顽抗的,还是已经崩溃逃窜的突厥士兵,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望了过来,立刻便看到了那具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和昂然而立的咄苾!
在吸引了所有突厥士兵的目光,暂时止住杀戮之后,咄苾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佩刀扔在地上。
接着,推开身前几名护卫他的亲随,独自一人,快步走向那片尸山血海中央,走向那个端坐于白虎之上的身影。
在距离凌云和大白约十步远的地方,他停下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血污之中,以最谦卑、最虔诚的五体投地的姿势,向凌云行了一个大礼。
“尊贵的白虎圣主!大隋皇帝陛下钦封的虎威亲王!”
咄苾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污、泪水和无比的诚恳,他用流利的汉语,声音洪亮而清晰,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罪臣咄苾,及突厥王庭幸存之贵族与勇士,恳请圣主暂息雷霆之怒!”
“此番浩劫,皆因我兄始毕一人利令智昏,背弃了圣主您的教诲与仁德,更以卑劣的谎言蛊惑人心,方招致今日神罚!罪臣等未能强力劝阻,亦有失察之罪,甘受圣主惩罚!”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着几分仰慕:“然,圣主明鉴!草原广大,部众何辜?他们之中,多数人都曾沐浴圣主怀柔之恩,得互市之利,安居乐业!此次不过是被奸言蒙蔽,方才行差踏错!”
“圣主之仁德布于草原,威望深入民心,岂忍见这些迷途羔羊尽数殒命于此?岂忍见您亲手抚慰过的草原,化作一片死地?”
说到这里,咄苾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碰在粘稠的血地上,声音里带着无比真诚的祈求:“罪臣深知圣主之怒,乃因信义被亵渎,仁政被践踏!”
“今首恶已除,其血可洗刷部分罪孽,罪臣斗胆,恳请圣主看在...看在我突厥诸部往日恭顺、看在无数草原之民曾感念圣主恩德的份上,更...更看在我王庭一片向往圣主仁政之心,天日可表的份上...饶恕剩余部众之性命吧!”
他直起身,右手抚胸,立下重誓:“我,阿史那咄苾,在此以突厥王族血脉与长生天之名立誓!若圣主能宽恕我等,咄苾愿率突厥诸部,永奉大隋皇帝陛下为父汗!恪守藩臣之礼,永世不叛!若有违逆,人神共弃,血脉永绝!”
这番陈情,情真意切,既有对罪责的承担,更有对凌云个人魅力与政策的推崇,将自己放在了迷途知返、渴望重归“圣主”教诲的位置上。
凌云静静地俯视着跪在血泊之中的咄苾。
他身上的杀气依旧凛冽,但眼中的冰寒却稍稍融化了一些。
他听到了咄苾的话语,看到了他眼中的崇拜与真诚,也感受到了周围那些幸存突厥士兵眼中,劫后余生的期盼与恐惧。
凌云知道咄苾此举,是为了保全王庭的实力和他自己的地位。
但不可否认的是,咄苾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并认同他的治理理念,并且懂得畏惧。
比起一个被打残、陷入混乱的草原,一个由懂得敬畏的新汗统领的臣服的突厥,更符合大隋北疆的长远利益。
而且,咄苾此前冒险送信,无论初衷如何,但确实起到了作用,这份“功劳”也需要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