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确实很小,两条主街走完,也就花了林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街上行人不多,大多行色匆匆,带着边境居民特有的警惕与朴实。
他随意逛了逛,最终在一个支着简陋棚子、冒着热气的面摊前坐了下来。要了一碗最普通的阳春面,也算是体验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
面很快端上来,清汤寡水,几根蔫黄的菜叶,面条煮得有些过软,味道只能说是勉强果腹。
林风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心中暗自摇头,就这口味,别说风惊鸿那挑剔的舌头,连他自己都觉得寡淡,看来想给他带点“土特产”回去的打算是落空了。
就在林风准备结账离开时,面摊又来了两位客人。
一位身着显眼的赤红色长袍,面容俊朗,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疏阔与不易察觉的疲惫,林风定睛一看,正是曾在【金刚墟】与烈山前辈并肩作战、因理念不合离开【明镜台】的司徒明!
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眼神灵动、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少年。
林风看到司徒明,心中猛地一惊,一口面汤差点呛住,强行咽下却岔了气,辛辣的汤汁直接从鼻子里窜了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眼泪都差点流出来,慌忙低下头用袖子掩饰。
司徒明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普通游侠”,只是带着那少年在另一张桌子旁坐下,也要了两碗面。他神色平静,但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凝重。
然而,他身边的那个少年,在等待面条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还在低头咳嗽的林风。
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的刹那,那少年浑身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收缩,脸上露出了极度惊讶和一丝慌乱的神色。
他连忙拉了拉司徒明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急切地说了几句什么。
林风心中咯噔一下:“糟了!被认出来了!”
他瞬间明悟,这少年,居然也是一位来自地球的勇者!
勇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感应,能够辨认出彼此那种不同于禹渊界本土修士的独特“气息”,尤其是在近距离对视的情况下。
他这五阶面具能瞒过司徒明,却未必能完全隔绝同源勇者之间的这种冥冥中的联系。
果然,被少年耳语后的司徒明,再次抬起头看向林风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陌生路人的目光,而是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那层面具。
林风知道躲不过了,索性心一横。
他抬起头,迎着司徒明的目光,非但没有躲闪,反而露出了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对着司徒明方向,不着痕迹地招了招手,然后用手指,隐晦地指了指镇子外无人荒地的方向。
随即,他放下几枚铜钱在桌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镇外走去。
司徒明看着林风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身边面带忧色的少年勇者,最终也站起身,放下饭钱,带着少年,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落霞镇外不远,便是一片杂草丛生、乱石堆积的荒地,在暮色笼罩下更显荒凉。林风走到一处相对开阔、避风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
司徒明和那少年也在他身后数丈外站定。
林风率先打破沉默,他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对着司徒明拱手,行了一个平辈的见面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客套:“司徒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边境小镇,还能遇到故人。别来无恙?”
司徒明看着林风那张熟悉又似乎多了几分风霜坚毅的脸,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带着一丝冷意和确认:“林风?居然是你。”
林风嘿嘿一笑,将尴尬掩饰过去,坦然承认:“正是在下,司徒兄好久不见啊!”
“哼!”司徒明冷哼一声,目光如炬,盯着林风,“你现在可是名动禹渊界了!单枪匹马……哦不,是带着你的伙伴,不仅在鸦巢干了一件大事,还把【明镜台】搅了个天翻地覆,连镜大人都在你手下铩羽而归。这份‘壮举’,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林风摸不准司徒明此刻的立场。
他虽然知道司徒明因理念不合离开了【明镜台】,但此人刚正不阿,对于破坏秩序的行为向来深恶痛绝。自己这番作为,在他眼中,恐怕与叛党无异。
林风不敢轻易接话,只能讪讪地笑了笑,闭口不言,打定主意先听听司徒明怎么说,试图从他的话语和态度中判断出他真实的意图。
然而,司徒明说完那句带着讽刺的话后,竟也陷入了沉默。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风,眼神复杂,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林风先开口解释。
那少年勇者则有些紧张地站在司徒明身后,一会儿看看司徒明,一会儿又偷偷打量林风,右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林风这才看清,那少年勇者的左边袖子是空的,原来是个残疾人。
荒地上,暮风吹拂着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三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滞和诡异,仿佛有无形的弦在缓缓绷紧。
最终还是林风假意咳嗽一声,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他脸上再次堆起那种看似无害的笑容,双手却悄然在身后结出几个印诀。
四阶[寂声结界]!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围笼罩,隔绝了内外的一切声音。
结界已成,林风这才开口,语气依旧带着试探,但目光却锐利地看向司徒明:“司徒兄在此地出现,倒是让林某颇感意外。更让我意外的是,司徒兄身边,竟然还带着一位……勇者小朋友?”
他特意加重了“勇者”二字,目光转向那少年,然后又回到司徒明脸上,“据林某所知,【明镜台】境内所有的勇者,不是都被镜大人以‘平叛’之名,召集起来,派往南方前线了吗?司徒兄此举,可是与镜大人的命令……有些出入啊?”
林风这番话,既是询问,也是一次冒险的试探。
他在赌,赌司徒明离开【明镜台】后,与镜已然不是一路人,甚至可能对镜的某些做法心存不满。
他需要知道司徒明真正的立场,这关系到他们接下来的安全,也关系到这个少年勇者的命运。
结界之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长,暮色凝固,万籁俱寂。
司徒明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赤红的长袍在静止的空气中更显醒目。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林风身上,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仿佛在说: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林风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三分是无奈,七分是“你瞒不过我”的笃定。
他不再迂回,直接抛出了那个他们之间或许唯一还能称得上纽带的名字:“司徒兄,我林风是何等人,你自有判断。但烈山前辈的为人与眼光,你总该信得过吧?当日在【金刚墟】,我们也算有过并肩御敌之谊。那份在战斗中建立的信赖,总做不得假。”
司徒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似是想反驳,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乎消散在结界里的冷哼,语气疏离得像是在宣读一份与他无关的判词:“信任?林风,你早已背离隐麟会,甚至可以说,你巧妙地利用了隐麟会与【金刚墟】的矛盾,达成了你自己的目的后,便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如今,你又凭什么,站在这里,跟我奢谈信任二字?”
林风并不着恼,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误解,他认真地摆了摆手,澄清道:“司徒兄,这话有失偏颇了。隐麟会与岱宗的理念之争,是【金刚墟】内部的事务。我林风,当时不过是个恰逢其会的过客,路见不平,伸手管了一桩闲事而已。我敬重烈山前辈的豪情,所以出手相助。但这绝不意味着,我林风就必须将自己绑在隐麟会的战车上,陪着他们去完成那推翻岱宗统治的宏图伟业。我有我的路要走,这一点,我想以司徒兄的智慧,应当明白。”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如同精准的鹰隼般,落在那紧紧挨着司徒明、眼神惶惑不安的少年身上,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锐利:“就如同你司徒兄,当初毅然离开【明镜台】,不也正是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吗?只是没想到,司徒兄选择的这条路上,还带着一个……如此特别的‘同行者’,一个本不该存在于阳光下的‘小秘密’。”
司徒明依旧沉默,像一块被万年风雪打磨过的玄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任由林风话语如风,我自岿然不动。
林风见他软硬不吃,也不再虚与委蛇,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推测,语气带着八分的笃定和两分的最后试探:“好吧,既然司徒兄打算把沉默是金贯彻到底,那不妨让我来大胆猜测一番。据我所知,禹渊界七大王国,已有十数年未曾举行过大型的勇者召唤仪式。这孩子的样貌,怎么看也不过十二三岁。除非他是尚在嗷嗷待哺之时就被召唤而来,否则,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胆大包天,违背了七国共同盟约,私自、非法地重启了某个早已被封印或遗忘的召唤密宗,强行将他从异界掳掠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