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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苏惜棠的手指还搭在地髓副泉的石壁上。

幽蓝波光里的影子虽模糊,却像根细针直扎进她心里——那是比洞窟更深处的所在,藏着青竹村山脉真正的秘密。

“阿棠。”关凌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他手里端着陶碗,里面浮着两颗煮得软烂的鸡蛋,“先吃点东西。”

她回头,见他眼下泛着青黑,显然守了她半宿。

昨日从洞窟回来后,她翻遍了陈老参给的旧医典,又翻出空间里那本边角卷翘的《山经》残页,直到寅时三刻才在虫蛀的纸页间寻到一行小字:“守山之门,以血为钥,以心为引。”

“凌飞,你记不记得?”她放下书,指尖摩挲着腰间发烫的玉佩,“我刚穿越来那天,玉佩里有个声音说‘取主之源,补地之伤’。”

关凌飞的手顿在半空,陶碗边缘的热气模糊了他紧抿的唇线。

那日他抱着昏迷的她回屋,确实听见玉佩里有嗡鸣,只是当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缺角的符文要补全,得用我的血。”苏惜棠将《山经》推到他面前,泛黄纸页上“血祭”二字被她用炭笔圈了又圈,“陈老参说这地脉沉眠千年,若不唤醒,往后山旱了涝了,村民还是得靠天吃饭。”

“不行。”关凌飞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指尖那道未愈的淡痕——前日祭灵泉时她刺破指尖滴了三滴血,到现在伤口还泛着青白。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上回三滴血,你疼得整宿没睡。这回要是……”

“要是不试,这山永远醒不过来。”苏惜棠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粝的茧子传过来,“你看灰鬃昨天守着泉眼不肯走,小花猪连最爱的烤红薯都没碰。它们都在等。”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老吴头端着半筐新摘的野菊站在院门口,灰白的眉毛拧成结:“丫头,我在山脚下守了三十年,从没见过地脉泉眼自己冒灵气。那符文缺的角,许是在等它该等的人。”

晨露打湿了老吴头的青布裤脚,他身后跟着摇尾巴的灰鬃,狼耳竖得笔直,像是在应和他的话。

飞鸢扑棱着翅膀落在苏惜棠肩头,利爪轻轻扣住她的衣领,喉间发出低低的呜鸣——那是它不安时才会有的声音。

“我明白。”苏惜棠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院里的众人:老吴头布满老茧的手,关凌飞绷紧的下颌线,灰鬃泛着银光的狼毛,最终落在自己发颤的指尖上。

她突然笑了,像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桃花,“就像当初我刚穿越来,被婆婆押去卖的时候,是你们把我拉回来的。现在,该我拉这山一把了。”

次日破晓,祭台设在泉眼石门前。

陈老颤颤巍巍捧来三柱香,香灰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银。

苏惜棠穿着月白粗布衫,腰间玉佩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针尖抵住左手食指。

“阿棠——”关凌飞的声音带着破音,他想冲过去,却被老吴头按住肩膀。

老吴头的手重得像块山岩:“让她做该做的事。”

银针刺破皮肤的瞬间,苏惜棠倒抽一口冷气。

三滴鲜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滚落,滴在石壁缺角处。

异变陡生!

石壁发出轰鸣,蓝光如活物般从符文里窜出,将三滴血珠裹成红球。

缺角的符文突然“活”了,银蓝色的纹路像千万条小蛇游走,在半空重组——一株桃树扎根地心,根系缠绕着晶核,树冠直上云霄化为星辰,正是苏惜棠在空间里见过的地脉心核图案!

地面剧烈震颤,远处北坡的桃林同时摇晃,满树花苞“噼啪”炸开,粉白花瓣如暴雨倾落。

灰鬃仰头长嚎,声音穿透晨雾;飞鸢振翅而起,在祭台上方盘旋不落;小花猪躁动着用鼻子刨地,松软的新土下竟冒出几株嫩绿的药苗。

关凌飞一把将苏惜棠抱进怀里,退到十步外的安全处。

他的后背抵着粗粝的山岩,却浑然不觉疼痛,只盯着泉眼深处——那里浮起一道虚影,似是位披蓑戴笠的老者,手持桃枝,正缓缓向苏惜棠躬身。

“承业者,归位。”老者的声音像山风穿过松林,带着千年的沧桑,“守山一脉,终得续。”

虚影消散的刹那,苏惜棠心口的玉佩突然烫得惊人。

她伸手按住,透过布料摸到一道凸起——是枚桃核形状的晶石虚影,正与泉眼里若隐若现的地脉心核遥遥共鸣。

“原来……”她望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指尖,突然笑出了泪,“我不是灵田的主人。我是……”

“守山人。”关凌飞替她说出后半句。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掌心轻轻覆住她的手背,“不管你是谁,我都是你丈夫。”

山风卷着桃香涌进洞窟,地髓副泉的水面翻涌着灵气光粒,将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苏惜棠不知道的是,此刻她腰间的玉佩正发出细碎的破裂声——十亩灵田的边缘,黑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像沉睡的巨兽在舒展筋骨……当夜,苏惜棠是被腰间玉佩灼醒的。

睡梦中那股灼烧感像条小蛇,顺着皮肤往心口钻。

她猛地坐起,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照见玉佩表面浮着层淡蓝光晕,纹路竟与白日里地脉泉眼的银纹如出一辙。

阿棠?关凌飞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臂自然圈住她腰,声音还带着睡意,可是伤口疼?

她低头吻了吻他手背,轻声道:空间在动。

话音未落,玉佩突然泛起涟漪。

苏惜棠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已站在灵田里。

十亩黑土边缘正翻涌着新泥,原本分明的田埂像被揉开的墨线,竟往西北方向延展了两亩有余。

新土泛着青灰,仔细看时,每粒土都裹着层极淡的蓝纹,随着她的呼吸明灭,像在应和着山脚下地脉的心跳。

这是...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新土,一股温软的生机便顺着血脉窜上来。

那不是空间里惯有的清冽灵气,倒像母亲哄睡时轻拍后背的温度——带着土地特有的踏实。

更令她震撼的是新田中央。

一株半尺高的桃苗正立在那里,嫩红的叶芽上还凝着露珠,根须却泛着金丝,扎进土里时竟穿透了空间的界限,隐约能看见地底有银蓝的光流顺着根须涌上来,与空间灵气交织成网。

原来你在等这个。苏惜棠伸手抚过桃苗,叶片上的露珠突然滚落,在她掌心凝成颗极小的晶核。

她想起白日里泉眼中那道虚影老者说的承业者,喉间突然发紧,我总想着用空间帮村子,却忘了...该先学会养。

关凌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惊觉不知何时他也进了空间——这是头回,除了她之外有人踏足这里。

男人穿着月白中衣,发梢还沾着枕上的碎草,目光却亮得惊人:阿棠,我能感觉到。他蹲下来,掌心覆在她手背,新土的温度透过两人交叠的手传来,像在摸自家娃的小胳膊,软乎乎的,可实在。

苏惜棠笑了,眼泪却先落下来。

她想起刚穿越来时,空间里只有十亩荒田,她蹲在田埂上啃冷馍,想着怎么才能不被婆婆卖进青楼;想起用空间稻种换村民信任时,老吴头攥着稻穗手直抖;想起小花猪第一次拱着红薯从空间跑出来,灰鬃叼着受伤的小狼崽求她医治...原来所有的,都是为了今天能。

以后啊,她把晶核轻轻按进新土,灵田养地脉,地脉养山林,山林养村子。

关凌飞突然将她连人带土捧进怀里。

空间的风掀起他的衣摆,吹得桃苗轻轻摇晃,却怎么也吹不散他胸口那片温热:我媳妇啊,天生就是要养四方的。

第二日卯时,老吴头的铜锣声敲醒了整座青竹村。

泉眼外的空地上,他带着三个壮实后生正往青石板上刻字。

老吴头的手在抖,刻刀落下时总偏半分,最后还是三小子抢过刻刀:吴伯,您说字,我来刻!

守...山...泉。老吴头一个字一个字吐,每吐一个,眼眶就红一分,守山人的泉,守着咱们青竹村的根。

话音未落,山风裹着狼嚎扑过来。

灰鬃带着七只小狼从林子里窜出,绕着新刻的石碑跑了三圈,最后齐齐伏在碑前,狼尾扫得地面沙沙响。

小花猪哼哧哼哧从山脚下拱来半筐野菊,粉白的花堆在碑座旁,倒比新刻的字还鲜艳。

飞鸢不知从哪叼来片桃叶,扑棱棱飞上碑顶,爪子一松,桃叶正正落在字中央。

村民们陆陆续续围过来。

赵二婶抹着眼泪拽住苏惜棠的袖子:昨儿我家那口子翻粮仓,发现存的红薯干都冒新芽了——您说这地脉醒了,连存粮都有生气了!王猎户挠着后脑勺直乐:我夜猎时瞅见山雀往林子里叼草籽,以前它们可只往村头飞!

人群最外围,赵金花抱着小孙女挤进来。

她鬓角的白发被风吹乱,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舒展:我儿媳...是山选的人。小孙女不明所以,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抓苏惜棠腰间的玉佩,倒把赵金花吓了一跳,哎哎别碰——

没事儿。苏惜棠蹲下来,让孩子摸了摸玉佩。

小姑娘立刻咯咯笑起来,手指戳着发烫的玉面:暖!

像阿爹烤的红薯!

关凌飞站在人群后,看着这一幕,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苏惜棠刺血时,自己攥着她的手,能清楚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比平时快三倍;想起昨夜在空间里,她眼睛亮得像星子,说我终于知道玉佩里那个声音是什么意思了;想起此刻她站在晨光里,被村民们围得严严实实,却偏要分出半颗心来哄孩子——这样的姑娘,本就该被山捧着,被地护着。

三日后晌午,永安县的差役是被灰鬃进村子的。

那差役骑着匹枣红马,刚到村口就被七只狼围住。

他抖着腿摸腰牌,声音发颤:官...官府急报!

找苏...苏娘子!

苏惜棠正在晒谷场教妇人腌野梅。

她接过盖着官印的信笺,只扫了一眼,眉峰便拧成了结。

信上的字被墨浸得模糊,却仍能看出几个触目惊心的词:赵德禄私兵火药重炮北山。

他要破山取核?关凌飞从她身后探过头,指节捏得咔咔响,那老匹夫前儿还托人说要捐钱修桥,合着是在探山形!

苏惜棠没说话。

她望着北山方向,那里的桃林深处正泛着淡蓝的光,是地脉苏醒后自然溢出的灵气。

她想起陈老参说过,地脉心核是座山的精魄,若被强行取出,整座山都会枯死;想起赵德禄那封求购北山的帖子,上面写着愿以百亩良田换荒山,当时她只当是商人贪心,如今才明白——他要的从来不是山,是核。

阿棠?关凌飞见她沉默,伸手覆住她手背,怕么?

苏惜棠坦诚地望着他,但更怕的是...咱们守不住。她转身从怀里摸出枚骨哨,是用灰鬃褪下的狼牙磨的,可地脉醒了,狼在,猪在,飞鸢在,全村人都在。

他要夺核,得先过我们这关。

骨哨递到关凌飞手里时,远处突然传来狼嚎。

灰鬃从后山跑来,嘴上叼着半片染血的布——是赵德禄家仆役常穿的青底暗纹。

来得挺快。苏惜棠摸了摸灰鬃的耳朵,狼毛上还沾着草屑,看来不用等他到山脚下了。

关凌飞将骨哨含在嘴里,哨音清越,惊得晒谷场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兽吼:林子里传来野猪的哼叫,山头上有鹰鸣划破天际,连晒谷场边的老黄狗都竖着耳朵,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苏惜棠扯了扯他的衣袖,目光扫过围过来的村民——王猎户扛着猎叉,赵二婶攥着腌菜用的石杵,老吴头举着刻碑的铁锤。

她突然笑了,像当初在祭台刺破手指时那样,让他们看看,青竹村的山,护得有多结实。

北风卷着桃香掠过晒谷场,远处北山的雪线却突然模糊了。

有人踮脚望了望,嘟囔道:奇了,这大晴天的,北山咋起雾了?

没人注意到,雾里隐约有六个身影,正顺着山道往村子里挪。

他们裹着磨破的棉袄,膝盖上沾着北山的雪,走到晒谷场前便跪下——为首的铁柱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哑着嗓子喊:苏娘子!

北山的桃林...要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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