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青竹村的瓦檐时，苏惜棠正蹲在灶屋的木凳上。
她解开颈间的翡翠玉佩，指尖轻轻一叩，清凉的灵气便裹着稻香涌了出来。
阿棠，水烧好了。关凌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粗粝的温度。
他捧着个木盆，盆沿还沾着没擦净的兽血——白天他猎了头野鹿，分给几家没领稻苗的孤老。
苏惜棠把玉佩塞进衣襟，转身接过木盆：我自己来。她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倒映着盆里晃动的月光。
等关凌飞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她才又摸出玉佩，指尖抵着那抹翠绿轻轻一旋。
空间里的灵田泛着幽蓝的光，十亩田垄像铺了层碎星子。
苏惜棠赤足踩在田埂上，泥土软得像云。
她走到田边，伸手接住从灵泉里升起的雾气——那是空间最深处的灵泉，每一滴都凝着千年地气。
得让外头的稻苗尝尝甜头。她对着雾气喃喃，不能太猛，要像春夜的雨，润得透却不伤根。
雾气顺着她的指尖飘出玉佩，像条透明的丝带钻进夜色里。
苏惜棠望着空间边缘新抽的稻穗，嘴角慢慢翘起来——这十亩灵田，终是要长成青竹村的底气。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苏老根的破棉鞋就吧嗒吧嗒踩上了田埂。
他怀里揣着个黑陶饭罐，里头是昨儿剩的野菜粥，本打算蹲田头守夜防偷苗，可才眯了半刻就被尿意憋醒。
哎哟喂——
他扶着田埂起身，手刚搭上稻苗叶尖就僵住了。
昨儿才栽下的稻苗，此刻竟直愣愣蹿到了小腿高！
叶片油绿得能掐出水，在晨露里泛着绸缎似的光。
最奇的是几株壮实的，茎秆顶端还抽出了鹅黄色的细穗，像小姑娘扎的小辫。
作孽哟！苏老颤颤巍巍掐下株稻苗，指甲盖儿一挤茎秆——清甜的汁水地溅在他手背上，混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比他当年在县太爷家尝过的贡米还鲜。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破棉鞋陷进泥里都顾不上，扯着嗓子就喊：大妹子！
二狗子他娘！
都来看呐——稻苗成精啦！
这一嗓子像颗炸雷，惊得村口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最先跑过来的是李大娘，她正提着竹篮去河边洗尿布，听见动静连篮子都扔了，裹着花布围裙就往田头冲：老苏头你莫要作妖！
昨儿还蔫巴巴的——
话音未落，她的眼睛就瞪得比铜铃还大。我的老天爷！她扑过去扒拉稻苗，真抽穗了！
昨儿才到我脚背，今儿都到我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
刘氏裹着没系好的裤腰带跑来了，王婶抱着刚断奶的小孙子跑来了，连赵金花都挤在人群后头，脖子伸得跟鹅似的——她昨儿摔湿的裤裆还硬邦邦的，却比谁都凑得近。
这不是凡物！苏老根把稻苗举得老高，我种了四十年地，没见过一夜抽穗的！他突然转身，朝着苏惜棠跪了下去，老树皮似的手重重拍在泥里：苏姑奶奶！
我昨儿还说你是毛头丫头，现在我给你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苏惜棠忙去扶他，发间的木簪在晨光里闪了闪。
她望着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心跳得厉害——这些人昨儿还拿怀疑的眼神看她，今儿却把她的手攥得生疼。
阿棠！
县太爷的师爷来了！关凌飞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
他牵着黑狼站在路口，猎刀在腰间晃出冷光。
黑狼的耳朵竖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鸣，盯着那匹踏得尘土飞扬的枣红马。
师爷下了马，官靴踩进泥里也顾不上，径直扑到田边。
他掏出随身带的铜尺，量了量稻苗高度，又翻起叶片看背面——没有人为涂抹的绿矾痕迹；捏了捏茎秆，汁水清冽不黏手；再扒开根须，泥土里还带着新翻的湿意。
这...这是真的？师爷的手指在发抖。
他抬头时，额角的汗顺着官帽流下来，把永安县的朱红腰牌都浸湿了，苏娘子，此稻...真能量产？
苏惜棠往后退了半步，正好撞进关凌飞怀里。
黑狼立刻凑过来，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
她望着师爷发颤的官服，突然想起现代课堂上教授说的谈判要握底牌——此刻她的底牌，是田埂上发亮的稻穗，是身后攥着锄头的村民，是关凌飞按在猎刀上的手。
需得法、得人、得心。她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似的钉在空气里，官府若愿助，我愿献种。
但得立规矩：不得强征，不得垄断，收成三成归民，七成赈灾。
师爷的脸瞬间白了又红。
他瞥见人群里有人举起了锄头，关凌飞的黑狼正眯着眼睛盯着他的喉结，又想起县太爷上个月为赈灾粮摔碎的茶碗——若真能解了全县饥荒，这功劳...
苏娘子高义！他突然撩起官袍下摆，对着苏惜棠深深作了个揖。
枣红马被这动静惊得踢了下前蹄，他也顾不上，下官即刻回县禀报，恳请县令大人亲来致谢！
人群炸了锅。
李大娘抹着眼泪抱住苏惜棠：我就说咱阿棠是福星！扑通跪在田边：我愿当田婆，日日夜夜守着这稻！苏老根把烟杆往地上一杵：苏家姑奶奶指哪，我苏老根打哪！
关凌飞默默走到苏惜棠身边，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草屑。
他的掌心带着猎刀的冷意，却把草屑焐得暖融融的：他们信你了。
你也信我？苏惜棠抬头看他。
晨雾里，他的眼睛像两口深潭，倒映着她的影子。
关凌飞顿了顿，指腹轻轻蹭过她发间的木簪——那是他用山核桃木削的，刻着歪歪扭扭的并蒂莲。我信你能改变这村子。他说。
夜露落下来时，苏惜棠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她摊开张粗纸，用炭笔勾画着灵稻推广图：第一批试种五十亩，第二批扩到后山荒地，统收统销要找可靠的牙行，粮仓得建在村东头的老祠堂...
窸窣——
她猛地抬头。
院墙外的竹丛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盯紧那女人，稻种到手立刻报知府台大人...
师爷？苏惜棠攥紧了胸前的玉佩。
灵气顺着指缝渗出来，在掌心凝成颗小水珠。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把没出鞘的刀。
后半夜，青竹村的狗突然叫成一片。
关凌飞握着猎刀冲出院门时，只看见道黑影翻上了后山。
他蹲下身，指尖蹭过地上的泥——还带着余温，混着股陌生的沉水香。
阿棠？他推开门，见苏惜棠正把推广图往瓦罐里收。
月光照在她脸上，眼尾的泪痣像滴没干的墨。
睡吧。她笑了笑，明儿...该忙了。
窗外，竹影摇晃着扫过墙根。
有片叶子落下来，正好盖在苏老根今早摔碎的饭罐上——罐底还粘着粒金黄的稻壳，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