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戒内,那一点金焰自涅盘神树的根须上燃起,如同一颗永不坠落的星辰,静静地照亮了这方沉寂的小世界。
柳青璃正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滴翠绿色的“长生灵露”,悬浮于劫烬剑的剑身之上。
这是她以自身医道本源,融合了涅盘神树的生命气息凝炼而成,对滋养魂体有奇效。
灵露化作一缕缕柔和的青烟,缓缓渗入剑体,修补着夜玄寂那在“遗忘之隙”中过度消耗的魂魄。
然而,她秀美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每一次灵气被吸收的瞬间,夜玄寂的魂体核心——那道寄宿于剑中,模糊不清的人影眉心处,都会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暗红纹路。
那纹路妖异而古老,充满了死寂与毁灭的气息,与魂修本该有的纯净灵光格格不入。
它一闪即逝,快到仿佛只是错觉。
但柳青璃的医道神瞳,绝不会看错。
她不动声色,悄然以神念记录下那纹路每一次闪烁的波动规律。
“青璃,情况如何?”宋惊鸿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声音低沉,目光始终锁定着那柄散发着幽冥之气的劫烬剑。
柳青璃收回灵露,轻轻摇头,低声道:“宋统领,你看。这不像复苏……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的。”
她将记录下的波动规律凝成一道光幕,展示给宋惊鸿。
那暗红色的波动轨迹,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每一次起伏都带着一种精准而冷酷的韵律,仿佛在响应着某个来自外界的遥远呼唤。
宋惊鸿凝视着光幕,周身战意瞬间变得森寒如铁。
他缓缓握紧了腰间的骨刀,发出“咯吱”的轻响。
“鬼帝乃老祖座下第一战神,其魂魄岂容宵小染指。不管是谁想借鬼帝之身创造傀儡,老祖都不会让他们得逞,我们也不会。”
另一边,阿骨打正蹲在药池旁,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他将那九座香炉中搜集到的所有灰烬,连同那奇异的致幻香料,一同投入了药池之中,以地火蒸馏,以天泉洗练。
繁复的工序过后,一池浑浊的灰水中央,竟缓缓析出了一粒米粒大小的墨色结晶。
结晶通体漆黑,却散发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神摇曳的香气。
阿骨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结晶取出,放置于早已备好的“因果罗盘”之上。
嗡——
罗盘指针仿佛被注入了疯狂的意志,开始剧烈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
数息之后,指针骤然停下,笔直地指向遥远的北方。
那个方位,正是宋惊鸿刚刚探查到的,那座新建“衣冠冢”的所在地!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仿佛与冥冥中的某种联系产生了共鸣,每当外界有一缕香火愿力升起,投向那座衣冠冢时,罗盘上的墨色结晶便会微微搏动一下,如同……一颗活生生的心脏。
“老祖!”阿骨打捧着罗盘,脸色煞白地冲到凤栖梧面前,声音都在发颤,“这不是悼念仪式,是‘饲神阵’!他们在用亿万生灵虚假的悲痛与扭曲的崇拜,喂养一个藏在坟墓里的冒牌始祖偶像!”
凤栖梧听完所有人的汇报,从柳青璃对夜玄寂魂魄的担忧,到阿骨打这惊人的发现,她绝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清冷。
她没有下令即刻出发,捣毁那座藏污纳垢的衣冠冢。
反而,她纤长的手指在归墟戒光滑的戒面上轻轻一点。
“宋惊鸿。”
“末将在!”
“散布消息出去。”凤栖梧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戏谑的弧度,“就说,始祖凤栖梧已阅尽人间百态,感念众生‘平反’之心,愿于三日后月圆之夜,亲临衣冠冢前,接引所有真心悔过、心怀赤诚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不等于主动往敌人的陷阱里跳吗?
但看着凤栖梧那双洞悉一切的凤眸,所有质疑都化作了绝对的信服。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玄天大陆乃至更高层级的修真界,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那些“凤栖梧平反会”的成员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认为他们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始祖的认可,连夜开始扩建祭坛,准备迎接这万载难逢的“神迹”。
而更多的普通修士和凡人则半信半疑,却依旧挡不住内心深处的那一丝期盼。
无数曾在上古传说中听闻过始祖恩惠的生灵,默默备好了最虔诚的供品,准备前往朝圣。
三日后,月圆之夜。
千里之外的隐秘山谷中,那座“凤栖梧衣冠冢”前已是人山人海,香火鼎盛,无数信徒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狂热的信仰之力几乎化为实质,冲天而起。
而归墟戒内,涅盘神树下的归墟台上,却是一片静谧。
凤栖梧一袭白衣,盘膝而坐,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只是伸出玉指,轻轻拈起了那朵由涅盘树根须托举着的、新生的金色火花。
一缕精纯至极的神念,附于花蕊之上。
“去。”
金焰花蕊微微一颤,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流光,瞬间穿透归墟戒的壁障,借由那遍布天地的“信之网”的微光,跨越千里,精准地投射到了衣冠冢的上空。
刹那间,风云变色,月华大盛!
一道顶天立地的虚影在祭坛上空缓缓凝聚。
白衣胜雪,风姿凛然,面容与凤栖梧一般无二,神威如狱,俯瞰众生。
“是始祖!始祖显灵了!”
“老祖宗回来了!”
山呼海啸般的哭喊与叩拜声响彻云霄。
无数人激动得涕泪横流,更加虔诚地献上自己的信仰之力。
而就在这狂热的献祭达到顶峰之时,那巨大的墓碑之下,厚实的土壤竟开始如烂肉般蠕动,一缕缕黑血似的黏稠液体从地底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这些黑血汇聚在一起,在墓碑的阴影里,缓缓勾勒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正张开无形的大口,贪婪地吞噬着那海啸般的香火愿力。
与此同时,归墟戒内,一直昏睡的南宫玥猛地从梦中弹起!
这一次,在梦境里,她没有再旁观,而是鼓起全部勇气,冲向了那座孤坟,伸手触碰了那件摆在空棺中的染血旧袍。
指尖触及布料的刹那,一股庞杂而怨毒的记忆洪流轰然涌入她的神魂!
她看到了!
在那旧袍的袍角内侧,用神血绣着半枚早已失传的古老印记——“焚心印”!
那是当年始祖凤栖梧为救兄长,不惜剜出自己的本命心头血后,为了纪念那份决绝而亲手烙下的秘记,此事唯有当年凤族最核心的寥寥数人知晓!
“啊——!”
南宫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目圆睁,血丝遍布,嘶声喊道:“不是冒牌货!他们供奉的根本不是纪念!是在用您的名义、您的血脉秘记为引,复活一段被篡改、被怨恨浸透的……记忆实体!”
“嗡!”
归墟台上,凤栖梧豁然睁眼。两道冷电般的金芒自她眸中一闪而逝。
她指尖轻抚光滑的归墟戒,声音冷得能冻结神魂:“既然你们要用我的皮囊,来装你们肮脏的罪孽……那我便让这天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死而不僵’。”
话音落,她掌心一翻,一枚通体漆黑、缭绕着寂灭气息的凤凰羽毛凭空出现。
那是她荒古时代自焚神格时,唯一遗留下来的一片本源残翎!
指尖一点,一簇微不可察的火星在漆黑的羽尖燃起,没有温度,没有光亮,却瞬间锁定了千里之外,那座衣冠冢下方的地脉节点。
千里之外的山谷,那团由黑血凝聚的人脸,在吞噬了海量的信仰之力后,终于彻底凝实。
它缓缓睁开双眼,那瞳孔的形状、色泽,竟与凤栖梧如出一辙!
它的嘴角,缓缓向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用一种既孺慕又怨毒的,只有凤栖梧才能听见的魂音低语:
“姐姐……我等你回来,与我合葬。”
凤栖梧眸光一寒,指尖的黑羽火星骤然大盛。
那一夜,一道凡人与修士皆无法窥见的漆黑火线,自虚无中划破苍穹,以超越法则的速度,在玄天大陆的版图上,精准无比地点亮了成百上千个坐标,而后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悄然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