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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的静修在近乎凝滞的寂静中度过。舱室内,只有两人悠长而轻微的呼吸声,以及江望舒左臂暗银印记偶尔流转过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凉意。窗外灰蒙的天光渐渐黯淡,转为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墨汁滴入清水般的昏昧色调,预示着书院“夜晚”的降临。这种非昼非夜的光影变化,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诡异节奏。

江望舒闭目凝神,意识沉入体内,细细体会着“时序印记”与自身能量循环的融合。那印记不再仅仅是外来的附着物,而是如同生长出的全新器官,与她的逆轨者本源产生着深层次的共鸣。她尝试着引导印记的力量,不再是粗暴地加速或逆转时间,而是进行更精微的操作——比如,让指尖周围极小范围内的空气流速发生极其细微的、可控的紊乱,或者让桌面上一点微尘的下落轨迹出现几乎无法察觉的延迟。这些尝试消耗不大,却让她对这股新力量的掌控力在稳步提升。她心中清楚,明日潜入藏书楼禁区,任何一丝力量的精确控制都可能决定成败。

顾清晏则专注于修复织梦能力受损的根基。她将精神力如同最纤细的丝线,一遍遍梳理着因过度透支而显得干涸滞涩的经络,同时反复观想、加固着那面“护道心镜”的虚影。这次与虫王的精神对抗,虽然凶险,却也让她对意识层面的攻防有了更深的理解。她开始尝试将这种理解融入织梦术,不再仅仅编织虚幻的梦境,而是开始构筑更具针对性的“精神防御工事”和“意念陷阱”。她甚至隐隐感觉到,如果状态完全恢复,或许能尝试一种更激进的技巧——短暂地将自身意识“投影”到他人的表层思维中,进行极其有限的信息窥探或干扰。当然,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和极大的风险,眼下只是雏形。

当代表“戌时”就寝的钟声幽幽传来时,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眼神交汇,无需多言,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恢复的锐气与决心。

“试试这个。”江望舒取出那枚一直沉寂的皮革面具。在之前疗伤和适应新力量的过程中,她也分出一丝心神探查过这面具,依旧毫无反应。但此刻,她左臂的时序印记微微发热,似乎与这面具产生了某种极其隐晦的、之前未曾有过的联系。

她将面具平放在掌心,暗银印记的光芒缓缓流转,一丝精纯的时序之力被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注入面具之中。

起初,面具依旧毫无动静,如同死物。但就在江望舒即将放弃时,异变陡生!

那皮革面具表面,那些原本毫无规律的褶皱和纹理,在时序之力的浸润下,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缓慢地蠕动、重组!片刻之后,浮现出极其淡薄、几乎难以辨认的、类似古老星图或经络走向的暗金色纹路!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空无”和“隐匿”意味的气息,从面具上散发出来。

“这是……”顾清晏惊讶地凑近观察。

“一种……伪装或者隐匿的器具。”江望舒眼中闪过明悟,“需要时序之力激活。它本身不蕴含强大力量,但似乎能扭曲佩戴者周围极小范围的‘存在感’和‘时间痕迹’,让人更容易忽略其存在,或者将其误认为是背景的一部分。”她尝试着将面具靠近自己的脸,那暗金纹路微微闪烁,她周身的气息顿时变得模糊了几分,仿佛要融入周围的环境光中,连顾清晏的织梦感知都感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好东西!”顾清晏眼前一亮,“潜入的时候能用上!”

江望舒点点头,撤去时序之力,面具上的纹路迅速隐去,恢复原状。“消耗不大,但效果范围和持续时间需要实战检验。关键时刻,或能出其不意。”

收好面具,两人又仔细推敲了明日行动的细节,直到“亥时”的钟声响起,才各自在床铺上合衣躺下,强迫自己进入浅眠状态,积蓄精力。

……

翌日,“寅时”的钟声将两人唤醒。净手、整冠、诵经,完成“卯时”仪轨后,两人随着人流再次前往明伦堂。

辰时讲学如期而至。今日的讲师并非之前的文士或赤面教习,而是一位戴着慈眉善目、鹤发童颜老者傩面的讲师,讲授的内容是关于“灵植培育与地脉蕴灵”的知识,相对平和,更像是某种基础修养课程。江望舒和顾清晏表面上认真听讲,实则大部分心神都在调整自身状态,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当辰时结束的钟声敲响,提示“巳时”自由研习开始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着人流走出明伦堂,却并未前往常见的藏书楼公开区域或演武场,而是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拐入了一条通往藏书楼后方、相对僻静的巷道。

根据傩面地图和昨日观察,藏书楼的“禁区”入口,并非在楼内,而是位于楼后一座独立的、被高墙环绕的小院之中。院门是两扇紧闭的、布满铜钉的黑色木门,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铜锁,锁上刻满了模糊的禁制符文。门口并无守卫,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笼罩着整个小院,仿佛在警告任何靠近者。

两人躲在巷道拐角的阴影处,仔细观察。院墙很高,墙面光滑,难以攀爬。唯一的入口就是那扇门。铜锁上的符文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能量波动,显然不是轻易能够破解的。

“硬闯肯定不行。”顾清晏低声道,“那符文给我的感觉,比演武场的结界还要强。”

江望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铜锁和周围的墙壁,逆轨者的感知全力运转,分析着能量流动的规律。“锁是实体,但禁制的核心在门框两侧的石兽雕像上。”她指向门旁两只蹲坐的、面目模糊的石狻猊,“能量由地脉汇聚至石兽,再通过门楣上的隐藏纹路覆盖整个门扉。锁只是表象。”

“能干扰吗?”顾清晏问。

“能量层级太高,直接干扰会触发反噬。”江望舒沉吟道,“但……时序之力或许可以制造一个短暂的‘盲区’。”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需要你配合。当我扰乱石兽能量流转的瞬间,会产生一个极短的能量断层,禁制会出现微不足道的缝隙。就在那一瞬间,你用织梦能力,制造一个‘此处无事发生’的强烈心理暗示,覆盖可能存在的、远程监控此地的感知。”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冒险的计划,要求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顾清晏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明白。我会全力施为。”

江望舒不再犹豫,左臂暗银印记亮起,时序之力开始凝聚。她没有直接攻击石兽,而是将力量作用于石兽与地脉连接的那一丝极其细微的能量“引线”上!她要做的,不是切断,而是让那能量流在极短时间内,发生一次微小的“倒流”和“紊乱”!

“逆轨·瞬隙紊乱!”

嗡!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江望舒指尖为中心扩散开来!门旁两只石狻猊雕像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琴弦绷断的异响!笼罩门扉的强大禁制光芒肉眼可见地剧烈闪烁了一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能量流转出现了刹那的停滞和混乱!

就是现在!

“织梦·万象皆空!”顾清晏双眼银光一闪,强大的精神暗示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门口!这股意念并非攻击,而是传递出一种“一切正常”、“无需关注”的强烈信息,试图欺骗任何可能存在的监控机制!

“走!”江望舒低喝一声,身形如电,在那禁制光芒恢复稳定的前一个刹那,猛地冲向那扇黑门!她没有去碰那把铜锁,而是将全身力量集中于肩部,配合着瞬间爆发的时间加速,狠狠地撞向两扇门扉的合缝处!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在禁制紊乱、门闩(如果有)可能也受到影响的瞬间,巨大的撞击力竟然硬生生将门撞开了一道缝隙!江望舒侧身一闪,挤了进去!顾清晏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身影没入门内缝隙的下一秒,禁制光芒恢复稳定,石兽眼中的微光也恢复正常。门外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撞击和闯入从未发生。顾清晏的织梦暗示起到了效果,至少暂时没有触发警报。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庭院,而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陡峭的石阶,通向黑暗的地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陈年纸张霉味、灰尘味,以及一种更深的、类似古墓的土腥气。光线极其昏暗,只有石阶尽头隐约传来一点微弱的、仿佛油灯的光芒。

两人不敢怠慢,迅速沿着石阶向下。石阶很长,旋转向下,墙壁潮湿,布满滑腻的苔藓。走了约莫两三分钟,才到达底部。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拱顶结构的地下石窟。石窟四壁凿刻着一个个蜂巢般的龛位,里面堆满了各种材质的卷轴、竹简、皮册,有些已经腐烂不堪。石窟中央,有一个石质圆台,台上放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灯焰提供着唯一的光源。灯光摇曳,将整个石窟映照得影影绰绰,更添几分阴森。

这里,就是藏书楼的禁区书库?比想象中更加古老和……破败。

“分头找,关于‘誓约’、‘守誓人’、书院起源、以及异常事件记录的卷宗。”江望舒低声道,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古籍,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然而,就在这时,她左臂的时序印记,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指向性的悸动!仿佛被某种同源的气息所吸引!

印记指引的方向,是石窟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被几捆散落竹简半掩着的角落龛位。

两人立刻循着感应走去。拨开竹简,龛位里放着的并非卷轴,而是一个用黑檀木打造的、巴掌大小的盒子。盒子没有锁,但表面刻满了与镇渊殿大门上类似的、却更加复杂古老的符文。

时序印记的悸动源头,就在这盒子里!

江望舒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入手沉重冰凉。她尝试打开,盒子纹丝不动。她再次催动时序印记,将一丝时序之力注入盒子表面的符文。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自动弹开了一条缝隙。

盒内没有珍宝,只有一沓薄薄的、颜色暗黄、质地脆弱的纸张。最上面一页,用一种殷红如血的朱砂,写着几行凌厉的古体字:

【晦明初立之约残卷·其一】

【夫天地有常,时序有序。然有隙生焉,寂灭侵扰。吾等立院于此,非为避世,实为镇隙守序。】

【以‘镇渊’为核,以‘傩面’为凭,立三重誓约:】

一曰:镇守寂灭之隙,阻其蔓延,护世间时序安稳。

二曰:导引逸散之时屑,化害为利,研其妙用,然不得妄动根源,以免反噬。

三曰:传承守序之志,择有缘者授之,薪火相传,勿使断绝。

【立约者:初代院长玄圭、守誓人墨规、及众贤七人。】

【见证:时序之痕。】

【警告:后辈谨记,誓约之力,源于平衡。一旦失衡,镇封松动,‘它们’便将卷土重来。‘它们’非妖非魔,乃誓约破损后,寂灭意念与众生负面心念结合所生之孽物,噬序而存,尤嗜‘时序锚点’……】

纸张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下半部分似乎被撕掉了,边缘参差不齐。

江望舒和顾清晏看完,心中巨震!

这残页揭示了晦明书院的真正起源和使命!书院是为了镇压一个“寂灭之隙”而建立,并立下了三重誓约。而“它们”,竟然是誓约破损后产生的孽物!专门吞噬秩序,尤其渴望“时序锚点”——这完美解释了为什么那个阴影聚合体对江望舒的时序印记如此贪婪!

“守誓人墨规……时序之痕……”江望舒喃喃道,这些名字和名词,无疑都是关键线索。“残页被撕毁的部分,一定记录了更重要的信息,可能是关于誓约如何破损,或者‘它们’的具体弱点……”

就在这时,顾清晏突然脸色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上面!”

她敏锐的织梦感知捕捉到了石阶上方传来的、极其轻微却带着明确目的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而且气息阴冷,绝非善类!

是禁区的守卫被惊动了?还是……“它们”的爪牙?

两人瞬间警惕,江望舒迅速将残页收入怀中,合上盒子放回原处(但并未完全复位)。她们环顾四周,这石窟只有一个出口,就是那条石阶!被堵在里面就是瓮中捉鳖!

“找地方躲起来!”江望舒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龛位和石窟深处的阴影角落。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石阶口!

危机,再次降临。

【状态:成功潜入藏书楼禁区,发现关键“誓约残卷”,揭示书院起源与“它们”本质,行踪暴露,被困地下书库。】

【关键发现:晦明书院镇守“寂灭之隙”,立三重誓约;“它们”为誓约破损产生的孽物,嗜食时序锚点。】

【当前危机:被不明身份者(可能是守卫或敌人)堵在唯一出口处,身处绝地。】

【风险等级:高(地形不利,敌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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