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导的团队在一个雾气初散的清晨进驻了基地。人员不多,连同沈导自己,一共只有四人,带着几台看起来并不张扬却透着实力的摄影设备。他们言行低调,动作麻利,很快就架设好机位,如同融入环境的观察者,并没有给基地的日常运作带来太多干扰。
最初的几天,镜头更多是作为一种沉默的存在。它记录着顾宸在厨房与食谱“搏斗”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记录着林薇薇在菜地里弯腰除草时额角细密的汗珠,记录着安安坐在葡萄架下,小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滑动时专注的侧脸,也记录着小雪儿追着一只蝴蝶跌跌撞撞跑过草坪时发出的清脆笑声。
没有剧本,没有摆拍,有的只是日升月落间最寻常的烟火气。
然而,镜头毕竟是镜头。即便沈导团队极力追求自然,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还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家庭。
林薇薇发现自己偶尔会下意识地理理头发,或者在说话时,不经意地调整一下角度。顾宸则在某次差点又把锅烧糊后,对着镜头无奈地摊了摊手,自嘲道:“这段麻烦剪掉,有损形象。”连小雪儿似乎都模糊地意识到那些“黑箱子”的不同,有时会好奇地凑过去,用小手摸摸冰凉的镜头外壳,被安安及时拉回来,小声教育:“妹妹,那是高精度光学仪器,不能触摸。”
只有安安,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该做什么做什么,甚至在一次沈导随口问及基地水循环系统的工作原理时,他条理清晰、数据准确地讲解了整整十分钟,把几位见多识广的纪录片工作者听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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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微妙不适渐渐淡化,生活回归它本来的节奏,只是多了一双记录的眼睛。
沈导的镜头开始捕捉到更深层的东西。
它拍下了顾宸和林薇薇在深夜露台上,依偎着低声交谈时,眼中那份历经风雨后的默契与安宁。
拍下了林薇薇在接到一个知名国际导演的剧本邀约电话时,没有立刻兴奋答应,而是平静地表示需要先看看本子,并坦诚地询问拍摄周期是否会与家庭重要节点冲突。
拍下了顾宸并非只是“煮夫”,他在处理“薇薇安”品牌战略会议时,那种久违的、属于商业领袖的果决与犀利,与他系着围裙烤饼干的样子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也拍下了安安如何用他编写的程序,提前预测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并及时启动防护措施,保住了即将成熟的一批葡萄。
这些细节,零零碎碎,拼凑出的,不仅仅是一个智慧农业的成功案例,更是一个关于选择、关于平衡、关于在现代社会中如何寻找并守护内心桃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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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拍摄间隙,沈导和林薇薇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休息。
“林小姐,说实话,来之前我预想的是记录一个科技农业的样板。”沈导看着不远处正被小雪儿拉着衣角、耐心陪她看蚂蚁的顾宸,语气带着感慨,“但现在我发现,技术、模式,反而是你们这里最不稀奇的东西。最打动我的,是你们呈现出的这种‘完整性’。”
他指了指镜头方向:“顾总可以穿着高定西装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也可以卷起袖子在这里研究堆肥。你可以站在国际电影节的红毯上光芒四射,也可以蹲在菜地里为一颗长歪了的番茄操心。孩子们在这种环境中成长,既有接触到前沿科技的机会,又没有失去对土地、对生命最本真的感知。这种自由切换、相互滋养的状态,很难得。”
林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阳光正好,顾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糖,剥开喂到小雪儿嘴里,小家伙立刻满足地眯起了眼。安安则坐在旁边的草地上,平板上显示着复杂的代码,脚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的、带有插图的自然百科。
她笑了笑,对沈导说:“沈导,您过奖了。我们没想那么多,只是选择了让自己觉得舒服、觉得有价值的方式生活而已。有时候,不去刻意追求‘成功’,反而能遇到更广阔的天地。”
沈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示意摄影师,将眼前这幕宁静而充满生机的画面,长久地收录进镜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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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团队的工作接近尾声。他们在这里驻扎了将近一个月,积累了大量素材。
临行前,沈导对顾宸和林薇薇说:“片子后期制作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们,这部片子,或许无法带来立竿见影的商业价值,但我相信,它会像一颗种子,在某些看到它的人心里,埋下关于生活另一种可能性的思考。谢谢你们,愿意分享你们的世界。”
送走沈导团队,基地似乎瞬间安静了许多。
晚饭时,小雪儿似乎还不习惯那些“黑箱子”不见了,吃着饭会时不时扭头看看之前架设摄像机的位置。安安则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新增了一个“外部观察者行为模式分析”的文件夹。
顾宸给林薇薇夹了块她爱吃的鱼,随口问道:“感觉怎么样?被拍了一个月。”
林薇薇仔细想了想,回答:“一开始有点不自在,后来就忘了。现在他们走了,反而觉得……好像有人帮我们记住了一段特别平静的时光。”她顿了顿,笑道,“而且,经过这一个月,我发现顾总你的厨艺,在镜头压力下,确实进步神速。”
顾宸挑眉,眼底带着笑意:“那以后是不是该多请些人来拍我做饭?”
“想得美!”林薇薇嗔了他一眼,心里却是一片暖融。
镜头内外,生活依旧在继续。记录下的已成过往,而未来的篇章,依旧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等待着被平凡或是不凡的每一天,慢慢填满。这段被镜头凝视的插曲,如同投石入湖,涟漪终会散去,但湖水的深度,却因此悄然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