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笔杆触及那残余的纯阳之火,瞬间爆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画案前的男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只见那处的皮肤之下,无数道细密的、如同墨丝般的黑色纹路骤然浮现,并且像拥有了生命般,疯狂地向着他的手臂、脖颈乃至面部蔓延游走!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失去血色,变得灰暗、干瘪,如同被抽干了水分。
“不!不可能!我的笔……我的……”男人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迅速被墨色纹路吞噬的手,又抬头看向吴生,眼中的疯狂被无边的恐惧取代,“怎么会这样?!”
吴生稳住身形,桃木匕首的尖端稳稳地指向男人的咽喉,隔绝了他任何可能的反扑。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你以为你是在操控它们?你用自己的精血长期调墨,那支笔,早已成为你与所有墨傀儡之间最直接、最牢固的邪力纽带。墨傀儡汲取的那些生人精魄,其中蕴含的怨念与生命能量,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通过这支笔,反向侵蚀了你的身体。笔在,邪力尚能维持平衡;笔毁,积存在你体内的所有反噬,便会瞬间爆发。”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墨纹如同活物般爬上男人的脸颊,声音低沉下去:“不是它们在为你提供力量,而是你,早已成了这邪术最大的容器,也是最终的祭品。”
画室内,残余的墨傀儡在失去邪力源泉后,纷纷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噗噗作响地化作一滩滩再无生机的普通墨渍。那符火的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只有从窗外逐渐透进来的、越来越明亮的天光,驱散着室内的阴暗与污秽。
男人瘫软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墨色的纹路已经覆盖了他大半张脸,他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响动。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凝固,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悔恨,定格在那张如同被墨迹污染了的脸上。
空气中的腥臭邪气,随着墨傀儡的消散和施术者的死亡,渐渐被窗外涌入的新鲜空气冲淡、取代。
吴生沉默地收起桃木匕首,刃身上的符文光芒已然隐去。他环顾四周,满地狼藉,焦黑的痕迹,散落的古籍,干涸的墨渍,以及那几张失去了邪异力量、变得普通无比的画卷。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画案上,那方朱砂砚台里,鲜艳的红色在清澈的晨光下,再也显不出半分妖异,反而透着一种古朴的质感。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
吴生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下咯吱作响的木楼梯,离开了“墨韵斋”。
书画街上已然苏醒,早点摊子升腾着热气,几个穿着练功服的老人正在街边的空地上慢悠悠地打着太极,闲聊着最近哪家铺子又收到了有灵气的古画,哪位的字又有了进益。
吴生融入渐渐增多的人流,指尖触碰了一下那枚悬在腰间的铜铃。它已经恢复了冰凉的触感,安静地垂挂着,仿佛之前那灼热的示警从未发生过。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街道两旁那些悬挂着字画招牌的店铺,掠过那些或真挚或附庸风雅地谈论着艺术的人们。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暖意。
他知道,只要这世间还有人被无尽的贪念、执念和虚荣所裹挟,渴望走捷径获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或名望,那么,类似“墨傀儡”这样借艺术、借美好之名而行的养妖邪术,就永远不会真正绝迹。
黑暗总会寻找人性的缝隙,试图渗透这朗朗乾坤。
但,总得有人,握紧手中的桃木匕首,守着这一缕人间的清明之气。
如同晨雾终将散尽,松烟墨香,本当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