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斌吐露的触碰头骨这一关键隐情,让万大春对这场诡异中毒的严重性和复杂性有了更深的认知。这已不仅仅是“鬼吻藤”的阴毒,更是混合了尸骸常年沉积的秽浊死气,形成了某种更为阴损霸道的“复合阴毒”。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对万大春医术、耐心,以及小斌求生意志的双重考验。
解毒的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麻烦和繁复。万大春根据小斌每次服药后的反应,不断微调着方剂。
第二天,小斌虽然清醒,但精神萎靡,时而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恐惧和心悸,晚上也无法安睡,稍有动静就惊醒。万大春知道,这是阴毒秽气扰动心神的表现。他在原方基础上,加入了朱砂拌茯苓(镇惊安神)、以及少量炮制过的远志(化痰开窍、交通心肾),并嘱咐家属熬药时加入几片生姜、三颗红枣为引,既能调和药性,也能顾护脾胃。
服药后,小斌的心悸有所减轻,晚上能断断续续睡上两三个时辰,但依旧多梦易醒。
第三天,小斌排出的黑污粪便颜色变浅了一些,腥臭味也淡了点,但开始出现轻微的咳嗽,咳出的痰液也是灰黑色。万大春判断,这是药力持续透邪,毒素从肠道向上、向呼吸道转移排出的迹象。他适时加入了桔梗(宣肺排脓)、浙贝母(清热化痰),帮助肺部排毒。
同时,他让狗蛋去后山阳坡,采来一些新鲜的艾叶、菖蒲,加上桃枝、柏叶,每天熬煮一大锅药水,用木桶盛装,让身体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的小斌进行药浴。滚烫的药水带着浓烈的草木香气,通过皮肤腠理,进一步驱逐深藏经络的寒湿阴毒。
药浴的过程同样痛苦。小斌泡在药水里,最初只觉得浑身刺痛,如同无数细针扎刺,随后又开始大量出汗,但那汗水也是冰凉粘腻的。每次药浴出来,他都像是虚脱了一般,但感觉身体内部的沉重和滞涩感,似乎随之减轻了一分。
到了第五天,小斌的舌苔由原来的黄厚腻燥,开始慢慢转化,变得薄白了一些,上面的芒刺也褪去了。脉象中的弦紧涩滞之感明显缓和,虽然依旧细弱,但已经隐隐有了和缓之象。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好转信号,说明郁结的阴毒正在被有效化解,气血运行的通道开始恢复畅通。
他排出的粪便,颜色已经接近正常的黄褐色,只是质地还有些稀溏。恶心、腹胀的感觉基本消失,胃口也慢慢开了,能喝下一些小米粥和清淡的菜汤。
看到儿子一天天好转,脸色逐渐恢复红润(虽然是病后的虚弱苍白),眼神也有了光彩,小斌的父亲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愁眉苦脸,而是抢着帮忙熬药、准备药浴,看向万大春的眼神里,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感激。
第七天,万大春再次调整方剂。此时小斌体内的阴毒大势已去,主要矛盾从“攻邪”转向了“扶正”。他减少了皂角刺、阳起石的用量,增加了黄芪、党参、白术、当归等益气养血、健脾补肾的药材比重,旨在修复被阴毒严重损耗的正气,促进身体机能的全面恢复。
“万医生……我……我感觉身上有点劲儿了。”小斌在父亲的搀扶下,已经能在院子里慢慢走上几步,他看着万大春,声音虽然还弱,但充满了重获新生的喜悦。
万大春笑着点点头:“恢复得不错。但切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次元气大伤,至少还需要静养一两个月,饮食要清淡营养,避免劳累,尤其不能再碰阴寒之物,那个黑龙潭,以后想都不要想了。”
小斌和他父亲连连称是,经过这次生死劫难,他们早已将万大春的话奉为圭臬。
又观察调理了三天,确认小斌的情况已经稳定,后续只需按时服用培补正气的中药和注意休养即可,万大春才同意他们回家。
临走这天,小斌的父亲,这位朴实的农村汉子,紧紧握着万大春的手,这个之前差点下跪的男人,这次却没有流泪,而是用一种无比郑重和认真的语气说道:
“万医生,大恩不言谢!我嘴笨,不会说漂亮话。但我这条命,还有我儿子这条命,从今往后,有一半是您的!以后您万医生,还有咱们桃源村,但凡有用得着我周老四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周老四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养的!”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我周老四在周家坞(他们村)还算说得上几句话,以后我们村,还有我认识的人,谁要是头疼脑热,我一定都推荐到您这儿来!您这医术,您这医德,我周老四服!一辈子都服!”
小斌也站在父亲身后,对着万大春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感激和尊敬,胜过千言万语。
万大春扶住周老四,诚恳地说:“周大哥,你言重了。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看到小斌康复,我就最高兴了。回去好好休养,按时吃药,有什么情况随时来电话。”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周家父子,卫生所里暂时恢复了平静。狗蛋和铁柱看着那父子俩离去的背影,心里都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自豪。
“大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么吓人的怪病,愣是让你给治好了!”狗蛋由衷地赞叹。
“是啊,万医生,我现在觉得,当医生能救回一条命,比干啥都强!”铁柱也感慨道。
万大春看着两个徒弟,笑了笑:“医道无止境。这次能成功,有运气的成分,也多亏了师父留下的古籍。我们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他嘴上谦虚,但内心也颇为感慨。这次成功化解如此诡异的“复合阴毒”,不仅挽救了一条年轻的生命,也让他的医术在应对疑难杂症方面,经历了一次难得的淬炼和提升。他对阴阳、气血、毒邪的理解,更加深刻了一层。
而周老四父子那份发自内心的、沉甸甸的感恩,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行医济世的道路。这种被需要、被信任、能够用双手创造生命奇迹的感觉,是任何名利都无法替代的。
他相信,经此一事,周老四必然会成为“桃源仙草”和万大春医术最忠实的宣传员。这份用医术和仁心换来的口碑,比任何广告都更加牢固和珍贵。
成功解毒,病人感恩。这不仅是一场医术上的胜利,更是一次医患之间信任与情感的升华。万大春的名字,连同他起死回生的传奇故事,必将随着周老四父子的口口相传,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播撒下希望的种子。